怡红院的大丫头袭人,一直在做着一个美丽的“姨娘”梦。其实,这也怪不得袭人。毕竟,那个年代,身为丫头,可供选择的人生道路不多,要么任由主子指配给家中的小厮,生下儿女,继续为奴为婢,要么嫁给男主子,成为侍妾,自身的地位有一定提高(虽然提高不太多),儿女也可以成为少爷小姐。
被指配给家中的小厮,是一件前途未卜的事,风险实在太大。若是运气好,可能嫁给像林之孝那样的小厮,将来也混个管家娘子当当,但这种几率非常低。更多的丫头,是嫁给了更为卑微的小厮,成为大观园中惹人厌恶的婆子,为了一点灯油,为了几根花草,和人争执吵闹。
袭人自身,比大多数丫头都有着一定的优势,因为她是贾宝玉房里的首席大丫头,因为贾宝玉对她非常依赖,也因为她早就抓住了机会,和贾宝玉有了亲密关系。贾宝玉是不肯放她走的,王夫人后来也对这个丫头非常认可,提前给了她姨娘的待遇,几乎就将袭人的地位定格了。
然而,袭人终究还是没能走上“姨娘”之路,她的判词中“堪羡优伶有福,谁知公子无缘”,已经将她的结局,交代得明明白白。那么,究竟是谁断送了袭人的“姨娘”路?
很明显,已经离“姨娘”之位只有一步之遥的袭人,并不是一般人能够动得了的。王夫人对儿子的这个“准侍妾”,给予了极高的评价:“你们哪知道袭人那孩子的好处!比我的宝玉强十倍,宝玉果然是有造化的,能够得她长长久久地服侍一辈子,也就罢了。”对袭人如此认可的王夫人,是不会打自己的脸,再将袭人撵出去,任由她嫁给优伶蒋玉菡的。
那么,会是贾母吗?其实,在王夫人有些近似“逼宫”的状态下,贾母也默认了袭人的“姨娘”地位。王夫人告诉贾母:“……虽说贤妻美妾,然也要性情和顺,举止沉重得更好些。就是袭人模样虽然比晴雯略次一等,然放在房里,也算得一二等呃了。况且行事大方,心地老实,这几年来,从未逢迎着宝玉淘气……我早已悄悄地把她丫头的月例止住,我的月份银子里批出二两银子来给她。不过使她知道,越发小心要好之意……”
贾母也只能满口答应了:“原来这样,如此更好了。袭人本来从小儿不言不语的,我只说她是没嘴的葫芦,既是你深知,岂有大错误的……”贾母既然一口答应了王夫人,她也不可能再轻易改口的。而且老太太已经过了八旬之庆,她也没有这样的精力,再在这样的事情上,和儿媳妇对着干了。
那么,会是贾政吗?贾政对袭人,应该是没有什么好印象的。第二十三回,因为元春让家中的姐妹们和贾宝玉都搬到大观园中居住,贾政便唤了贾宝玉来嘱咐,话说完了,王夫人顺口问出来一句话:“前儿的丸药都吃完了?”贾宝玉回答:“自从太太吩咐了,袭人天天晚上想着打发我吃。”
再家常不过的一句话,却引起了贾政的警觉:“袭人是何人?”王夫人道:“是个丫头。”贾政道:“丫头不管叫个什么罢了,是谁这样刁钻,起这样的名字?”王夫人赶忙替儿子掩饰,说是老太太取得,贾政却根本不信:“老太太如何知道这话?一定是宝玉。”……“可见宝玉不务正,专在这些浓词艳赋上下功夫!”
袭人给贾政的第一印象就非常不好。后来,袭人的名字再一次出现在贾政面前,这一次,恐怕就更不好了。因为赵姨娘要请贾政将彩霞给了贾环,贾政不肯,说再等一二年。赵姨娘便道:“宝玉已经有了二年了,老爷还不知道?”
外间屋里的一声响,打断了赵姨娘和贾政的对话。但是以赵姨娘的性格,既然下定了决心要告贾宝玉的状,能只说一半就算了吗?很明显,赵姨娘会再次提起袭人这个名字,这一次,就是袭人已经给贾宝玉做了两年的“侍妾”了。
贾政对袭人这个丫头的印象,是无论如何都好不了的。但是,袭人成了贾宝玉的“准姨娘”,已经是既成事实,贾政不可能再将她撵出去。作为父亲,他不好来管儿子房里的事的。
袭人的地位,在贾府已经非常特殊,能改变她的地位的人,屈指可数,贾母、贾政、王夫人,这三个人都可以做到,但都不会来做,那么,究竟会是谁将袭人撵出去了?其实,还有一个人有能力做到,这个人就是贾宝玉的妻子——薛宝钗。
贾府中有一个很奇怪的现象,凡是爷们儿婚前的侍妾,都是在婚后被正室妻子撵出去的。贾琏房里的是被王熙凤撵出去的,贾珠房里的是被李纨打发出去的,贾宝玉房里的呢?恐怕也只有薛宝钗来做这件事了。
薛宝钗和袭人的关系,曾经非常好,但是,这并不等于薛宝钗能接受丈夫房里有一个备受赞誉的侍妾。婆婆王夫人,甚至还说过袭人比宝玉都强十倍,这话还是当着薛宝钗的面说的,那么这个袭人比儿媳妇强不强呢?恐怕薛宝钗不会不动疑心。一个侍妾,如果威胁到了主母的地位,只怕也就只有被撵一条路了。
这一点,只怕是袭人万万没想到的,她一心维护的薛宝钗,她在贾宝玉面前极力推崇的薛宝钗,最后成了将她撵出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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