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探春是《红楼梦》中贾政与赵姨娘所生、排行老三的女孩子,是金陵十二钗正册女子之一,排在第四位。
赵姨娘是贾政的奴婢侍妾,在封建社会中侍妾的地位很低。探春虽是庶出,但和宝玉等子女均在贾母身边抚养长大,也受到了极好的教育。
探春,不仅长相漂亮,也聪慧伶俐,精明能干,是《红楼梦》中我比较喜欢的一个人物。
我喜欢探春,因为她的性格非常开朗,头脑冷静,很少把自己置放在消极、沮丧、绝望的状态之中。这跟林黛玉有着很大的不同。
01才女探春
在贾家的四个姑娘中,元春、迎春、探春、惜春四姐妹,从小受到良好教育,每个人都有自己拿手的技艺,四个姐妹对应着琴棋书画。
探春不仅貌美,也趣味高雅。她工诗善书,发起成立了海棠诗社,是大观园中的一位大才女。
在《红楼梦》第三十七回“秋爽斋偶结海棠社 蘅芜苑夜拟菊花题”中,探春在大观园朋友圈里发帖子,邀请众人结诗社,恰逢贾芸送来海棠花,众姐妹们和宝玉各自起了雅号,以海棠为题做诗,并给诗社起名为“海棠诗社”。
探春道:“只是原系我起的意,我须得先作个东道主人,方不负我这兴。”
李纨知道自己不大会做诗,自告奋勇担任“社长”,同时任命了迎春、惜春担任“副社长”。
诗会大赛开始了。李纨负责出题,以白海棠为题,由迎春随机抽出“十三元”的韵脚,要求除第一句必须压“门”字韵外,其余的韵分别是:“盆、魂、痕、昏”。
众姐妹及宝玉一起做诗。
先看探春的稿上写道是:
咏白海棠 门盆魂痕昏
斜阳寒草带重门,苔翠盈铺雨后盆。
玉是精神难比洁,雪为肌骨易销魂。
芳心一点娇无力,倩影三更月有痕。
莫谓缟仙能羽化,多情伴我咏黄昏。
读到这里,我们看到,作家曹雪芹,让探春以宇宙速度,第一个做出诗来。
从探春的这首诗中,特别是“玉是精神难比洁,雪为肌骨易销魂”两句,正是探春个人精神气质的真实写照,也与她的判词中“才自清明志自高”相吻合。探春虽然庶出卑微,但她的精神品格却像白海棠一样的高洁。也是她“俊眼修眉,顾盼神飞,文彩精华,见之忘俗”的形象的描绘。
芳心无力、倩影有痕、缟仙羽化,这几个词让人联想到断线的风筝,也联想到后来探春的离家远嫁。探春把自己的情感与白海棠紧密地联系在一起,实际上也是借白海棠咏叹自己。
02.探春理家
探春理家,是曹雪芹刻画贾探春的一个重要环节,也是《红楼梦》中非常精彩的章节。
如果将贾府比喻为一个大公司,董事长是贾母,总经理是王夫人,但王夫人基本上不管事,全权交给总经理助理王熙凤代办。当王熙凤身体欠安时,贾探春代理了总经理助理一职。
贾府三小姐探春,是个“才自清明志自高”有头脑、有才干的补天派。她只是生于末世,如果探春是个男儿,一定会力挽狂澜,为家族的兴盛干出一番事业。只可惜探春是个女儿家,受制于封建礼教的束缚,只能在家中闺守。
在《红楼梦》第五十五、五十六回中,着重描写了探春理家的情节。这些生动的描写,集中展现了贾探春的性格特点,也使得贾探春在红楼众多女子中显得与众不同。尽管贾探春的形象光彩照人,但其终将逃不过悲惨的命运。
探春理家的背景,“正值荣府经济陷入困境之际”,又赶上王熙凤因小月子,身体病弱,贾府无人料理。老婆子们知道凤姐病了,得空儿吃酒斗牌,白日里睡觉,夜里斗牌。王熙凤在时,他们还有个惧怕,如今他们随便了。见此状,王夫人只好将家中之事托与李纨。
众人先听见李纨独办,各各心中暗喜,以为李纨素日原是个厚道多恩无罚的,自然比凤姐儿好搪塞。便添了一个探春,也都想着不过是个未出闺阁的青年小姐,且素日也最平和恬淡,因此都不在意,比凤姐儿前更懈怠了许多。
王夫人深知李纨“尚德不尚才”,管不了下人,于是又命探春同李纨一起管理,后又找来宝钗,三人共同管理。
王夫人安排宝钗协理工作,其中暗含深意。王夫人深知妹妹薛姨妈一直在鼓噪“金玉良缘”,薛姨妈希望让宝钗嫁给宝玉。王夫人便借凤姐生病之机,让薛宝钗参与贾府管理的大事小务,展现其管理能力,日后也好向贾母禀明。
宝钗确实有能力,或许还在探春之上。但薛宝钗的人生哲学是:“不干己事不张口,一问摇头三不知”,她作为贾府的客人,觉得不关自己的事少开口,甚至是不开口。
于是真正管理贾府的重任实际上落在了探春身上,也终于给了探春一个施展才华的舞台。
探春刚刚担任了代理总经理助理的职务没几天,遇到的第一个难题就是生母赵姨娘的弟弟赵国基去世了。按照贾家的惯例,要给些丧葬银两。
众人得知后,都在打听李纨、探春二人如何处理?想看她们的笑话。
若办得妥当,大家则安个畏惧之心,若少有嫌隙不当之处,不但不畏伏,出二门还要编出许多笑话来取笑。
赵国基是探春的亲舅舅,这个考验摆在了探春面前。
面对此事,李纨想了想道:“前儿袭人的妈死了,听见说赏银四十两。这也赏他四十两罢了。"吴新登家的听了,忙答应了是,接了对牌就走。
吴新登家的心知肚明,她在给探春出难题。
探春道:“你且别支银子。我且问你:那几年老太太屋里的几位老姨奶奶,也有家里的也有外头的这两个分别。家里的若死了人是赏多少,外头的死了人是赏多少,你且说两个我们听听。”
探春让吴新登家的找来旧帐查看后,只同意赏银二十两。即为贾府办事的下人有内外之分。
赵姨娘得知后,来到总经理助理办公室,开口便说道:“这屋里的人都踩下我的头去还罢了。姑娘你也想一想,该替我出气才是。”赵姨娘一面说,一面眼泪鼻涕的哭起来。她软缠硬磨,认为探春只给她亲舅舅二十两丧葬银,是给她的“没脸”。
探春忙道:“姨娘这话说谁,我竟不解。谁踩姨娘的头?说出来我替姨娘出气。”赵姨娘道:“姑娘现踩我,我告诉谁!"探春听说,忙站起来,说道:“我并不敢。”
尽管亲妈找上门来哭诉,还给自己当众下不来台,探春还是笑着拿出账本翻给赵姨娘看,又念与她听,依然没有妥协。探春和赵姨娘讲明道理,自己竟落了泪。可见探春内心的矛盾,一面是自家亲人,一面又是公司里的规章制度。
探春查明旧帐,秉公执法,捍卫了执法的公正和权威,也维护了自己的威信和尊严。
有一种观点认为探春的所作所为过于严苛,她可以私底下用自己的俸禄给赵姨娘一些银两。但是在我看来,管理就是一把尺子量到底,无论对任何人都是一样的。如果探春私底下用自己的俸禄给赵姨娘一些银两补给,看似探春很有人情味,既维护了公司的利益,又兼顾了自己的生母。但是依照赵姨娘的性格特点,她不会领了探春的银两,还会保护探春的做法,她定会满园子地说她家的探春对她多么好,给了她四十两银子。这样会给探春带来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探春在总经理助理的位子上还做了两件事,一是开源,二是节流。
探春觉得赖大家的花园管理办法很好,借鉴管理大观园,将园圃、池塘等委派给园中的婆子、媳妇等来承包,各自享用剩下的盈余。
探春还提出来取消了宝玉、贾环、贾兰三人上学的点心、纸笔月银,把各位姑娘每月脂粉钱二两银子也取消了,此项改革缩减了重复开支。
探春理家的主要特点:
一是、坚持原则,秉公执法,敢做敢当;
二是、机敏灵巧,心思缜密,开源节流;
三是、克服阻力,兴利除弊,立志改革。
探春理家和王熙凤协理宁国府的异同:
两人的相同点:
两人都能够洞察贾府中的问题,并能抓住问题的要害,两人都有出色的组织管理才能,行事风格相似,亲力亲为,雷厉风行,令行禁止。
两人的不同点:
两人管理的最大不同,在于管理的目的不同。
王熙凤协理宁国府,目的是“欲”,为了谋取一己之私利,王熙凤将每月的银两拿出去放贷。如果从资金管理的角度看,她是为了资产增值,但增值部分不应当归她自己。她拖延发放银两的时间,只为自己谋利。
探春理家完全是出于对这个家庭的公心,为了家族的未来和发展。探春敢于坚持真理,不徇私,不惧亲娘闹事。
两人的管理方式不同:
王熙凤杀伐决断,独断专行。遇事不用商量,一人决断,严刑重罚,威重令行。用权力进行管理。
探春从实际情况出发,理在事先,讲明道理,精于合作,善于协商,多与李纨商量,自己又有主见。
两人理家的性质不同:
王熙凤不太识字,只凭感性管理。她协理宁国府,只是治理和整顿。
探春有文化学识,探春理家是理性管理,有法制精神,具有改革的性质。
探春理家虽然有改革的性质,但是贾家的腐败早已根深蒂固,尽管她的改革有些银两进帐,但仍然只是杯水车薪。仅凭她一个人的能力是无法挽回贾家的败局。探春的改革也只是表层的改革,无法撼动贾家的要害。再有只有多半年的时间,随着王熙凤的复出,探春将总经理助理的职权重新交回到王熙凤手中。探春的改革也就此结束了。
03.探春远嫁
贾探春作为红楼梦金陵十二钗中的女子,她的判词、画、曲暗示我们探春怎样的命运结局?贾宝玉在太虚幻境中看到了什么?
画
两个人在放风筝,一片大海,一只大船,船中有一女子,掩面泣涕之状。
判词
才自清明志自高,生于末世运偏消。
清明涕送江边望,千里东风一梦遥。
曲《分骨肉》
一帆风雨路三千,把骨肉家园,齐来抛闪。恐哭损残年。告爹娘,休把儿悬念。自古穷通皆有定,离合岂无缘?从今分两地,各自保平安。奴去也,莫牵连。
在《红楼梦》第二十二回 “听曲文宝玉悟禅机 制灯迷贾政悲谶语” 中,贾家为薛宝钗过生日,凤姐夫妇打算办一个和黛玉一样的生日宴,贾母带众人听戏,元妃送出灯谜让大家猜。贾母见元春喜悦,也命人制作灯谜大家猜。贾政看了这些不祥的谜底,悲伤感慨。
其中探春的灯谜是:
阶下儿童仰面时,清明妆点最堪宜。
游丝一断浑无力,莫向东风怨别离。
贾政道:“这是风筝。”探春笑道:“是。”
探春的灯谜是风筝,这与她的画相吻合。
红楼梦金陵十二钗的判词并不是孤立的,而是“画中有诗,诗中有画”。先有了画,然后附一首诗,诗和曲子都是对这幅画内涵的解读。
判词中“才自清明志自高,生于末世运偏消。”是说探春虽然是庶出,但她有着较高的才情与志向,探春不仅貌美,而且精明能干。探春的能力也在探春理家中得以展现。但是,探春却生于贾家的末世阶段,没有赶上好时候,命运不佳,所以注定一生坎坷凄凉。
探春曾经说:但凡我是个男人,可以出得去,我必早走了,立一番事业,那时自有我一番道理。偏我是女孩儿家,一句多话也没有我乱说的。由此可知探春的才干和抱负,她不甘于闺阁之中,只做一个待嫁的贵族小姐。
“清明涕送江边望,千里东风一梦遥。”这两句很重要,为什么是“清明涕送江边望”,这里点明了探春远嫁的时间是在清明时节,清明正是放风筝的时节,更是祭祀先人的时节,并非嫁娶的好日子。其中一定暗含了不为人知的事情。“涕送”是指流着眼泪的离别。
从探春的判词中,我们可以得到以下信息:
一是、探春八十回后确实远嫁异乡。
二是、探春出嫁似乎是一去不回。
三是、探春出嫁时,满心悲泣和不舍之情。这桩婚事探春可能并不如愿,但她又没有反抗的能力,甚至为了家族只能做出牺牲。
这几点恰巧在红楼梦曲子得到了印证。
探春远嫁,一帆风雨路三千,与家人分离,一直哭到晚年。尽管自己生活得并不如意,还要告慰爹娘,不要惦念孩儿。自古远嫁都是这样,再要见到爹娘恐怕很难、很难。如今分开两地,各自保平安吧。我已经去了,不要再牵挂我了。
曹雪芹在第五回里就已经暗示了探春的最后结局。
在《红楼梦》第六十三回“寿怡红群芳开夜宴 死金丹独艳理亲丧”中,大家在宝玉处吃酒,取乐,掷骰子,抽花签。探春抽到:
日边红杏倚云栽。注云:“得此签者,必得贵婿,大家恭贺一杯,共同饮一杯。”众人笑道:“我说是什么呢。这签原是闺阁中取戏的,除了这两三根有这话的,并无杂话,这有何妨。我们家已有了个王妃,难道你也是王妃不成。大喜,大喜。”说着,大家来敬。
这里,暗示了探春要做王妃。《红楼梦》里许多话都不是白说的,前后有照应关系。
在第七十回“林黛玉重建桃花社 史湘云偶填柳絮词”中:
探春正要剪自己的凤凰,见天上也有一个凤凰,因道:“这也不知是谁家的。”众人皆笑说:“且别剪你的,看他倒象要来绞的样儿。”说着,只见那凤凰渐逼近来,遂与这凤凰绞在一处。众人方要往下收线,那一家也要收线,正不开交,又见一个门扇大的玲珑喜字带响鞭,在半天如钟鸣一般,也逼近来。众人笑道:“这一个也来绞了。且别收,让他三个绞在一处倒有趣呢。”说着,那喜字果然与这两个凤凰绞在一处。三下齐收乱顿,谁知线都断了,那三个风筝飘飘摇摇都去了。
这一段话极有深意,画中原本是两个人在放风筝,但偏偏又来了个“门扇大的玲珑喜字带响鞭”的,这个风筝是谁呢?很有可能这里暗指皇家势力,以探春作为牺牲品,替朝廷去和亲。
在《红楼梦》第七十二回中,贾母八十大寿,是件极盛之事。皇亲附马王公诸公主郡主王妃国君太君夫人等,诸官长及诰命等前来祝寿。
贾母的好友南安王太妃也来祝寿,她要见见府上的姑娘。在席间,贾母先是让湘云、宝琴、宝钗、黛玉来见南安王太妃。后又推出了贾府中能干的探春。
南安太妃明为为贾母祝寿,实为为儿子选妻。邢夫人都明白这个道理,精明的贾母肯定会明白这层意思,所以特意最后安排探春出场,湘云、宝琴、宝钗、黛玉几个亲戚女孩只是陪衬。
南安太妃十分喜欢探春,她一手拉着探春,一手拉着宝钗,问:“十几岁了?”又连声夸赞。南安太妃这一系列的动作,足以说明探春的出色,没有辜负贾母的期望。
结果是边疆发生了海啸,还因灾害引发了匪乱,负责巡边的正是南安太妃的儿子南安郡王。探春的这桩婚事变得遥遥无期。
探春没能等来做南安郡王妃的机会,却远嫁海外做了外藩的藩王妃。所以才入了薄命司,成了红楼梦万艳同悲的金陵十二钗之一。
但是在《红楼梦》后四十回里,写因贾政负责海疆戡乱的军需及赈济物资供应,结识了镇海总制周琼,周琼是江西节度使,便将探春许给了周琼的儿子,嫁给了海南岛上镇海总制周琼家的公子。
在第114回中甄应嘉奉旨安抚海疆,临行前来拜访,贾政便托他去周府看望探春。
在第119回中,探春回京探亲,“见了王夫人形同枯槁,众人眼肿腮红,便也大哭起来。”
在过去那个交通闭塞的年代,探春不可能重返家乡与亲人团聚。
后四十回,程高本的狗尾续貂显然与曹雪芹最初的本意是相违背的。
可叹探春正是那只断了线的风筝。
有一种观点认为,探春远嫁,摆脱了她那纷乱的大观园,也避免了后来大观园被抄家的命运,她在外为藩王妃,或许可以施展探春的管理才华。
但是任何一个女孩子,远离家人都是一种苦楚的事情。至少探春坐着大船走的时候,是掩面而泣的。在她的泪水中,或许有对贾府中亲人们的眷恋,或许有对南安郡王失之交臂的遗憾,或许还有对未来命运不确定性的担忧。
总之,和亲是由一个女孩子为了皇族去承担她所不应承担的重任,这是中国古代女子命运的一大悲剧。
关于探春还有不少内容可说,篇幅原因,暂且停笔。
87版电视剧《红楼梦》剧照(图片均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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