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我第一次面对死亡了。
奇怪的是,没有刀在心肠上绞割的痛感,亦没有难以下咽的酸楚,只有一个词汇在脑海中清晰地盘桓。
匆匆。
朱自清的文章到如今几乎尽人皆知,但在清逸之余少了几分通透,遂觉还是一通碎碎呓语,当不至我如今之清醒。然有时我宁愿不如此清醒。清醒意味着时刻保持理智与敏锐,不能沉湎,不能浑噩与发泄。我也曾想要试着去打破它,心中呐喊着,奋力地在向紧绷地弦边挣脱,那个内里的我在朝外咆哮,面目狰狞又可怖,所以我感到了未知和恐慌。每每欲要将其释放,我便担心要再度地从善如登。
可旁的人会有如此的思索吗?或许有,但未必会如这般撕扯地过为已甚。我时常漫无边际地着想为什么如今的一切会是这样的一切,每每思之,觉有五内翻涌,从外却看不出端倪。它是否也像是爷爷在卧榻上的最后几日,他人只晓他平和又安详,却无法设想其十一之境况。
我曾坐在椅上仔细地看过爷爷,看他因意识模糊而半开半合的双眼,又缓缓地数他额上的皱纹,端详着不知何时失却了光泽的古铜色肌肤。跪在榻前紧握住发烫但是依然坚定的手,伏在身侧聆听沉重又决绝的喘息。在那些时候,我的脑海里并没有任何的思索,也并不惧怕他离开了。直到那个时候,我也敢确信了,我既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现实,亦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脆弱。我害怕脆弱,便用了脆弱充填满心灵,我讨厌现实,就用了现实装点起外衣。这一切都是在我不为所知的情况下发生了的,可能在我的梦中有谁向我低语,抑或是包裹着我大脑的酒精——在它们还是粮食的时候,带来的人间的记忆。总之,在看到老家房舍顶层已经是空空如也的时候,又或许更早一些,这样的思绪就领悟出来了。
霎时间我又回到了正月十五的晚上,那时候雷鸣电闪、大雨如注。置办丧事的几天诡异的太阳,即使中午也光柔如练。下棺时候的一刻倾盆,焚化房中升起的一朵黑烟,给爷爷擦拭眼角的一片纸巾……最终我还是到达了那一晚,电闪雷鸣,风雨交加的冷夜。但也正是月与风的交织,它们奏成了一条明亮而急促的序曲,预示着飞龙与瑶象将前来化为车乘,望舒在前先驱,飞廉于后奔属,始于夜中发轫,数日间即驶至西极。
它不是无端地开始奏起的,也许是从我诞生的那一刻就已经开始,正如我们所有的生灵在地面上无端地出现。它也是预料不到终结的时间的,亦如我们不知自己的期限究竟几何。这样的事儿每刻都在发生着,也在每时都停驻着,就像柯希莫男爵要跳上大树,西西弗重复着推动巨大的滚石,普罗米修斯每日新长出来的肝脏,我们总清晰地知道它会到来,但永远无法预知几时出现,因此只能看着它、听着它,然后忘掉它。
但绝没有真正的忘记的,它无非只是被我们平日的琐碎填满,包裹起来像一层药上的糖衣。有人喜欢说,生活给了你柠檬般的酸楚,你就要酿成汽水的甘甜,但我更喜欢村上春树在书中讲的:“迷失的人迷失了,相逢的人会再相逢”。我清楚明白的知晓了这一件事,匆匆地,我在这段清澈的时间里迷失了,但我依然坚信,在别的时候,我们还会再次相逢。
于己亥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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