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多日的降雨把路边的山都喂饱了,云志返程时山路上不时有碎石从上面滚落下来,车上的女人吓得一阵阵尖叫。
在离家五十公里处,骤起的风像个劈头撒野的泼妇吼叫着,雨点噼里啪啦砸向车窗,小客车在风雨中飘摇,艰难前行。
突然“轰隆”一声巨响,有人喊,“泥石流。”不一会儿工夫,路边河道里洪水裹挟着树枝和乱草,扭动着身子,咆哮着翻卷下来。
通往宋家寨的路段毁坏严重,救援人员五个多小时后才赶到。像孙悟空经历了八十一难,云志好不容易回了家。
宋家村遭遇了三十年不遇的强对流天气。村庄如同被魔鬼打劫一样,一片狼藉。云志家房前屋后的果树残肢断臂,瓜果像被毁了容的少女,满面疮痍,在地上横躺竖仰。
云志没回家,直接向后山奔去,眼前的一幕把他吓傻了。由于没有及时排涝,咖啡园像被蚯蚓穿过的泥塘,一道一道的沟还在不断地向外冒水。刚刚出土的小树苗已经被冲得七零八落,大都不见了踪影。
“天呐!”他跪下来,捡起一截截断苗,捧在手心,像痛失孩子的母亲揪心裂肺,“罗雁——我们的心血白费了……”
云志和罗雁好几天没联系上了。大暴雨那天,罗雁给云志一遍遍地打手机,可一直打不通。莫非出了什么事?她急得要疯,当接到云志电话的一刹那,她竟抱着电话哭起来。
“你没事就好。咖啡苗怎么样了?”
“没大事,十分之一估计是不行了。”云志有些支吾,他怕罗雁上火没说实话。其实真正能活过来的树苗恐怕十分之一都不到。
“你千万别急,我这手里还有二十万闲钱,我打到你卡里。”
这几天她憋了一肚子话,“……告诉你个好消息,我做的那个宋家寨的直播,点赞人数蹭蹭地上,粉丝已经达到二十万了。”
罗雁的声音里透着满满的激动,她说等她成了网红大咖,就把云雁牌咖啡炒成‘公鸡中的战斗鸡’。
“你口气不小啊,咖啡名都起好了。”
“云志、罗雁,“云雁’这个商标我要定了,我们一定会把它做起来。”
罗雁的话无疑给云志打了一针强心剂。放下电话,他狠狠地咬着牙握紧拳头:这点挫折不算啥。
罗雁在哈市和王家打官司并不是她想得那么顺利。
“昨天律师说了,王家买通你手下的人,证据对我们非常不利,最好的结果估计能讨回一半货款。”罗雁不得不实话实说。
罗大成一屁股坐到椅子上,像倒空米的麻袋瘫在那里,半天没说一句话。
三十多年前,罗大成是一家国有机械厂的副厂长,王宝山是厂长。企业改制前,罗大成搞到了内部情报,等卖厂消息一出,他立刻把先前准备好的二百万拿出来竞标,把王厂长打个措手不及,最终他把厂子买下了。
王宝山不服,到处告状无果,后来他买了另一家机械厂,俩人继续做同行。不过王宝山那对眯缝的小眼睛从未移开罗大成这块肥肉,他表面对他称兄道弟,内心却暗流涌动。
那些年钱好赚,橡胶机械产品很大一部分出口到东南亚、非洲,可是这几年,罗大成公司的业务一年不如一年。出口的活不行,财务管理混乱,出现了严重的亏损。
“爸,把厂子卖了吧。你老了,现代化管理你不会,用的人也不大靠谱。我对你公司压根不感兴趣,你千万别指望我接班。”罗雁的嘴像机关枪,突突地说出憋在心里好久的话。
罗大成突然像点燃的爆仗,腾地一高蹿起,两眼瞪得溜圆,好像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他举起手,想搧罗雁一个大嘴巴,但手举到半空却没有落下。罗雁从小到大,他从没动过一根手指头。
他缓缓地坐下来,两手紧紧揪住自己的头发,恨不得把头皮拽下来。
“雁雁,看你把你爸气成啥样了。”罗雁妈上前给罗大成捋着后背。
“有你这么个败家女儿,我整天蹦哒个啥劲?挣钱干嘛?”罗大成此时捂着脸,委屈得像个孩子似的抽泣着。
后来两天,罗大成不吃不喝,胡子不理头发不梳,时不时坐在那里独自发呆。
“雁儿她爸,你这样折磨自己是想找死呀。”罗雁妈在一旁抹着眼泪,不停地劝。
“老伴呀,我想通了,把厂子卖了吧。”一天晚上罗大成突然冒出一句话,让罗雁妈一愣。
“怎么?”她摸摸罗大成的脑袋,“脑子没发热吧。”
“卖了吧。这样下去,我死得快。”
“我赞成。这两天我也在想……把厂子卖了,钱归拢归拢……”罗雁妈说罗雁死心塌地不想接班,再强求也没有用。
“就这么办吧。老王一直惦着这厂子,卖给他。”
罗大成现在说话已是平心静气,他觉得把厂子卖给王宝山心里平衡,毕竟自己当年有些不厚道。
“咱俩打拼了大半辈子,蜡头不高了,现在也该享享清福了……”罗大成说得有些伤感,不停地吞着唾沫。
罗雁听说爸爸要卖厂,兴奋得心都要开花了,她原地转了几个圈,赶紧掏出手机给云志打电话。电话这头罗雁咯咯地笑,“喂,准备接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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