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时候,我最怕的是乞丐。
每隔一段时间就有乞丐不远万里到山里来,背着一个破麻袋,拿着一个碗,每家每户的乞讨。
妈妈远远的见到乞丐来了,就拿起家里最小的酒杯,装一杯看起来满满的大米,其实妈妈把手指头放在酒杯里了,实际只有半杯多点的大米了。乞丐拉开自己的麻袋,妈妈顺手倒进去白花花的大米,有的乞丐会抓一把米作为回赠给妈妈,妈妈把乞丐回赠的大米装在酒杯里,并不倒回米缸,等乞丐走了,就拿去喂鸡了。
我总觉得乞丐身上大概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吧,妈妈才会舍得把珍贵的大米喂鸡。因此从来不敢接近乞丐,总是远远的躲开。平日里孩子们不听话,大人吓唬:不听话就被乞丐抓走!乞丐是一个神奇的存在,既能吓唬小孩子,又能给小鸡带来好吃的,还能给家家户户带来谈资。
村里就有个伯伯叫梅兰,很好听的名字。他似乎一年四季都穿着一件破旧的棉袄,佝偻着腰在他那片小小的田地里挖呀挖。学校正好就在那片田地旁边,大家下课的时候就去围攻梅兰伯伯,叫他霉烂婆,拿石头扔他。
把这个名字跟人一对比,真是十分的贴切,他那身发霉的棉袄,破破烂烂,还一整天窝在田地里,也不知道在干嘛,慢慢的,他就真的成了霉烂婆,大人小孩都乐呵呵的这个称呼。渐渐的也忘记了,那个人原来还有一个十分好听的名字,那个有些雅味的名字再也叫不出高雅来了。
同学们去围攻他,他就对着大家嘿嘿的笑。我很害怕他的笑,觉得他笑起来好像一只小老鼠,似乎想要偷偷的冲过来,想到那个画面我就不寒而战。每次见到都一身鸡皮疙瘩,好像有什么见不得光的心思。
从来没有近距离看过这个人,后来发现每隔一段时间他就会消失几天。听大人们说,那几天他是出去乞讨了,走街串巷几天下来,背回来一袋米,便有了一个月的口粮。
其实想想也正常,虽然每天都看到他在田间劳作,可是他似乎什么都没有种出来,不过是每天在田间打发时间罢了。那片田地永远都是光秃秃的,偶尔长出来几颗白菜,好像又被他给挖掉了。只是我不知道他外出乞讨的时候住哪里?那么远的路程,他慢慢走出大山,再到别人村子天都快黑了,大概也就在某个屋檐底下对付了。
知道他乞讨之后,更怕乞丐了,原来乞丐还有这样一个神奇的身份,或者乞丐都是那些难以生存的人吧?这么想,又不那么怕了。
后来在外婆家,我见到了另一种乞丐。外婆对乞丐很好,每次乞丐来了,外婆都要留他在家里吃饭,即使不在饭点,外婆也会用最快的速度做一餐饭出来给他好好吃个饱。一边看着老乞丐吃,一边跟他聊着。,聊他的村子里的事情,聊他的邻居,他的仅存的一个哥哥,对他好不好啦,过年有没有给他些年货呀,他又去了哪里,见了什么新鲜事啊。
外婆就这样陪着老乞丐聊啊聊,聊到满满一锅饭都被吃完为止。我喜欢跟在外婆身边听她说天南地北的事儿,她那张嘴说话真快,方圆十几里各村各庄的事她都知道。我想外婆从老乞丐的嘴里知晓了许多事吧。
有的乞丐不愿意等着吃那餐饭,外婆就把剩饭剩菜给老乞丐扒到他那个碗里,不让他饿肚子。那时候我才知道,原来很多乞丐外出乞讨是要饿肚子的,也只有遇到外婆这样的好人才有机会吃一餐饱饭。
我又想起了霉烂婆,他出去乞讨好几天有人给他饭吃吗?因为霉烂婆的存在,我一度把乞丐定了型,一身脏兮兮的,几乎不说话,见人就贼兮兮的笑,可能霉烂婆也跟其他的乞丐一样各个村庄去乞讨,每家得一酒杯大米,也不知道要跑多少家,多少个村子才能背回来一袋米!
后来爷爷奶奶也去世了,山里的老家不怎么去了,也不知道还有没有乞丐去那遥远的山里乞讨了。不过这时候我的大伯父成了孤儿,无儿无女,没有家,还有些傻,是不是他也要成为乞丐?好在大伯父有兄弟姐妹,互相帮衬着,大伯父就老了,再后来行动不便了,兄弟们把大哥送到养老院,也算老有所终了。
不知道其他那些前来乞讨的人是怎么过日子的,他们有家人吗?有孩子吗?还是和霉烂婆一样,一个人孤独终老?
长大之后再也没有见过那样的乞丐了,上门的乞丐变成了死皮懒脸要钱,不给钱就不走,骂骂咧咧的,甚至给了还嫌给少了的乞丐,让人心中生厌!
我越发怀念那些过去的乞丐了,背着麻布袋,端着一个碗,四处游走,如一个苦行僧,像一道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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