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疑小说《搜查启示录》，作者枫夜，未经允许不得转载。
东京的夜，繁华而喧闹。霓虹灯迷离的色彩下，行人匆忙地行驶在街道。圣诞节临近，伴着天空时而纷扬的白雪，空气中弥漫着温暖的气息，轻轻落在每个人的心上。
清野扯了扯脖子上的围巾，呼出的气在空气中化为晶莹的雾，于是推了推金丝边框的平光镜，让它安静地待在鼻梁上而不至于滑落。
街上到处是行人，无论是深情对望的情侣，结伴出来采购的一家三口，亦或是放学还没来得及回家的学生，每个人的脸上都扬着喜悦的笑容——于是衬得他镜片后沉静冰蓝的眼眸格格不入。
停下脚步，不知不觉间走到了一家小有名气的面包店。想起那个黑发的阳光少年，那个笑嘻嘻称自己为“搭档”的家伙，清野压了压帽檐，盖住自己在这个国度极其显眼的一头金发，伸手轻轻推开玻璃门。
“欢迎光临。”收银台处的女子低头处理着什么，但还是尽职地喊道，然后意外地收获了一句“谢谢”。于是好奇抬头，就看见国中生模样的少年，着一袭黑色的短风衣，隐约可以看见翻出的白色衬衫的衣领。背对着她，右手斜斜地插在口袋里，露出的左手正搭在展示蛋糕的橱窗上，暖色的灯光给他镀上温柔的光晕。
他状若沉思了一会儿，才慢慢移开视线，转过头来面对着她，白色的鸭舌帽下露出几缕金发，鼻梁上微微反光的金边眼镜下，眼眸湛蓝中带着冰的质感，他轻声开口，声音像西伯利亚的冰河，清冷而淡然，话语中的内容却出乎意料的有人情味，“麻烦给我来一个圣诞面包。”
“好的。”她富有职业素养地迅速应道，熟练地从一旁的柜台上取出一个巨大的圣诞面包，余光瞥到渐行渐近的少年，和他过分苍白的肤色以及挺拔俊美的五官，一切仿若瞬间昭然若揭，“小弟弟，你是外国人吗？”
对面的少年愣了一瞬，随后淡然一笑，“不，家父是日本人。”
原来是混血——她给面包打上一个蝴蝶结，后知后觉般捕捉到他身上东方人的痕迹——那并不是十分高大魁梧的身形，注意到他一直观察着手上的腕表，于是不经意间问道，“平安夜跟什么人有约吗？”
“嗯，是一个朋友。”他眉宇间带上清浅的柔和，眸中的冰层也融化几分。
“是很要好的朋友吧？”她捧起面包，递给他。
“嗯。”依旧是惜字如金的回答，却莫名有几分厚重。她看着慢慢走到门口的少年，心里莫名想到——能和这般清冷少年合得来的，定然是一个温暖如阳光的人吧。
清野临出门前，身后传来女子温婉的祝福，叮叮当当落在这个下雪的圣诞前夜，“愿你前路皆是阳光，”接着的是狡黠的轻笑，“这是本店今夜的特别祝福。”
他脚步一顿，然后如同刚刚进来时那般，轻声吐出两个字节，
“谢谢。”
走出面包店，外面的雪已经大了起来，纷纷扬扬的如同精灵，脚下已积了厚厚的雪层。清野站在原地，静静看着手中的圣诞面包，镜片后的蓝眸蒙了一层薄雾。他突然轻笑一声，踏入雪中，背后有着温暖灯光的面包店很快消失在了视线中，化为迷离的光影。
风间静静站着，背后的“风间宅”积了一层雪，黑发上落了雪粒，风一吹就散到空中不见。他不时抬腕看表，被封在玻璃后的指针不紧不慢地旋转，转过一圈，于是停在了九点——约定的时间到了。
然而面前还是空无一人，静得只能听见指针转动的声音，或是远方的喧闹与引擎的轰鸣。
“哎，没想到堂堂FBI搜查官也会迟到。”风间夸张地叹着气，摇了摇头，瞬间收获了一个飞来的袋子，他敏捷地侧头躲过，用手接住一看——是一个圣诞面包。
“风间，”清野从阴影中走出，站在路灯下，手里拿着鸭舌帽，浅金色的发没了束缚，于是被风吹得微微散乱，他那双好看的冰蓝色眼眸永远沉静，看向他时却染上几分狡猾的笑意，让他看起来更符合他那不过刚上国中的年龄，他用古老的英伦绅士的语调念道，
“Merry Christmas."
“不过，你是怎么发现我的，黑客先生？”清野重新把鸭舌帽戴到头上，压了压帽檐，问道。
风间靠在电线杆上，伸出食指晃了晃，得意地说，“这就是身为黑客的直觉。”
“黑客的直觉……”清野低声道，看了一眼风间手中的手机——上面是这条街上监控的页面，“那你可真厉害。”“切，真敷衍。”风间踢了踢脚下的石子，叫住了准备离开的清野，“对了，记得替我跟医生说一下圣诞快乐。”“这种事情你自己跟他说。”清野顿了顿脚步，然后果断回绝，他走到隔壁的平房，转动钥匙打开了门，忽视了身后风间不满的大喊。
“真的是……”风间一脚把石子踢向远方。
“我回来了。”清野关上门，看着沙发上的老人，又唤了一声，“医生？”
“啊……，终无欢迎回来。”医生被吓了一跳，一把抓住从鼻梁上滑落的眼镜，笑眯眯地说，“怎么，今天过得怎么样？”
“还行，”清野脱下帽子和外套，放在玄关旁，拿起桌上的茶壶晃了晃，倒了一杯茶，递给医生，看着对方疑惑的眼神，他又倒了一杯给自己，“喝点茶去油脂。”
“咳，咳！”医生擦了擦嘴，尴尬地笑了笑，他默默藏起放在沙发底下的炸鸡桶，“小无你在说什么啊，我今天可没有吃油炸食品呢，绝对没有偷吃炸鸡呢。”
清野端着茶杯不说话，一直到医生满头大汗准备开口时，他才淡淡道，“我只是觉得你最近体重有增长了，才这么说，”他瞥了一眼坐立不安的医生，似笑非笑，“莫非你有什么话要说？”
“……没有。”医生讪讪道，突然一拍手，叫住了准备回房的清野，“对了，今天南叶让我问你，要不要转入他们那个初中，按你的成绩，应该可以直接上国二。”
清野停下脚步，站在灯光的阴影下，“我……”
“嘟……嘟……”手机铃声打断了他的话，他拿出手机，接通电话，“喂，这里是清野。”对面传来刺耳的警笛声，然后是风间略显焦急的声音，“终无，你现在马上去东京铁塔那里，速度快！”然后一把掐断了电话。
“风间？”清野皱了皱眉，他放下手中的茶杯，快步走到玄关，重新穿上了风衣和帽子，他转头看向医生，对方一脸关怀，“是南叶打来的？出什么事了？”清野压了压帽檐，转动门把手，“没事，只是我有东西忘在他那里了。”他走出门，语气依旧平淡，眸光却柔和下来，“对了，风间让我跟你说一声圣诞快乐。”他跨上一旁改装过的电动自行车，转动把手启动，引擎轰鸣下，自行车在月光下扬长而去。
“嘟……”清野一个急转弯驶入机动车道，顺势躲过一辆车，无视身后的惊呼，他松开握住车把的手，接通电话，“风间，出什么事了？”“刚刚一处居民楼的地下停车场被我们发现了炸弹，还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着——”风间的语速很快，
“当闪电穿过巴黎，
雷声划破长空时，
我将会打开潘多拉的宝盒。”
“原来如此，”清野停下自行车，看着面前闪着灯光的红色建筑，“既然是‘穿过巴黎的闪电‘，那么指的就是正式名称是日本电波塔，以法国巴黎的埃菲尔铁塔为原型建造的东京铁塔。”他看了一眼写了“今日休息”的牌子，还有周围被警察疏散的人群，“警方的动作还挺快的。”对面传来忙音，风间的声音断断续续，“总之我在处理……另一颗……你发现……就下来，不要……”
清野看着显示“网络不佳”的通话，穿过人群，走到一旁的货梯，按下向上键——既然是“划破长空”，那么一定是在——“叮！”清野走进电梯，按了最上层。电梯缓缓上升，液晶屏上的数字不断增加——1、2……16。
门开了，清野走出电梯，看着通往天台高高的楼梯，以及写着“禁止通行”的警示牌和警戒线，伸手摸向风衣的后领，扯出一把麻醉枪，打开保险，然后单手按住栏杆翻了过去。踏上最高一级楼梯，走上天台，他一眼看见被固定在天台边缘的定时炸弹，液晶屏上血红的数字不断改变——时间还剩1小时48分钟，他松了一口气，“风间……”透过栏杆，他突然看见一抹红色的反光——
“砰！”他下意识侧过身子，但子弹还是贯穿了他的右臂，鲜血飞溅，弹壳打到了楼梯上，“哐当”一声弹飞到远处。清野闪身到一旁的墙角，一把扯掉金边眼镜，露出下面的单片望远镜，透过镜片，他看见了对面大楼上的人影，还有旁边的——
狙击枪。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发出一声刺耳的电音，“我刚刚听到了枪声，怎么回事？”清野把枪放到一旁，靠在墙上，脱下风衣，撕下一片衬衫绑在右臂的穿透伤上，平静道，“对方有狙击手，刚刚他在世纪大厦天台。”
对面愣了一下，随后是一阵杂音，风间的声音混在里面，仍能听出其中的焦急，“终无，你还好吧？”
清野走上天台，看着身后一滩血泊，和白衬衫上刺眼的红，疼痛伴随灼热敲打着他的神经，他却勾起笑容，淡淡道，“我没事，时间还剩一个多小时。”
“……”对面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风间坐在警车的后座，手里拿着一张纸条，这是在地下停车场发现的另一张纸条，上面的内容与告诉清野的那张出奇地相似——
“当红日下的军帐退回阴影，
倒立的L迎来小号和定音鼓时，
我将吞下禁忌的果实。
所以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啊！”驾驶汽车的白川警官懊恼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等车驶出隧道后，他转头看向一脸沉思的风间，“总之得先把你送回家。”这时他口袋里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他接通了车载电话，“喂，这里是刑事搜查科的白川。”
中年男人的声音沉稳有力，“白川警官，你的汇报这里已经收到，请你在完成手上的任务后立刻赶往世纪大厦。”
“是！”白川迅速答道。他刚准备挂断电话，风间的声音就从后座传来，是一种天真好奇的语调，“渡边警部，现场应该有狙击枪的弹壳吧？”
“……”渡边愣了一下，总觉得这话的内容和语调有很大的违和感，不过他还是回答道，“确实，在现场发现了一枚弹壳，是7.62毫米口径的子弹。”
“旁边还有其它东西吗？”
“还有一件黑色的外套，上面检查出了硝烟反应和指纹，只是还没来得及鉴定指纹。”
奇怪，照理说这种能判断出身份的物件是一定要带走的才对，难道是过于匆忙——不对，从终无目击狙击到警方到达现场已经过了十分钟，再怎么也应该有足够的时间清理现场——那么，到底是因为什么？风间手托着下巴，内心暗自沉思。
“喂！”渡边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你一个国中生早知道这么多干什么！白川警官，快送南叶回家！”
风间暂时抽出思绪，挠了挠头，“啊哈哈，我只是好奇，好奇。”
“真是的……”渡边埋怨了一句，又嘱咐了白川几句，就挂断了电话。
“好了，那我们就快点走吧。”白川对风间说，对方一脸认真地点了点头。
他一转头，风间就把一旁的耳机塞进耳中，轻声道，“终无，你都听到了吧？”对面很快就传来了回复，“听到了，我大致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暗号，不过这个犯人，看来很喜欢莫扎特啊。”不知为何，清野的声音断断续续的，风间想或许是网络不好的缘故。
“那你快点下来，至于炸弹交给爆破组的人就好。对了，你应该报过警了吧？”
“嗯。”清野似乎正在向电梯走去，风间可以听到脚步声，但似乎还时不时有滴水声。于是他半开玩笑地说，“东京铁塔漏水了吗？”对面顿了一下，然后清野一本正经地回答，“或许是雪融化了。”
风间笑了笑，“我这边雪倒是停了。”前面的白川突然打开了车里的音响，悠扬的音乐充斥了空气。风间总觉得这首歌有些耳熟，于是随口问道，“这是什么曲子？”
“是莫扎特的《第7号交响曲K.45》。”白川答道。
风间一愣，突然飞快地拿出纸笔，对照着手中的暗号，他很快了然地一笑。
原来如此，怪不得凶手没有拿走关键性的证据，是因为他有足够的把握去消除。终无说的话，原来是这个意思。
“白川警官，麻烦往回开。”他陡然间出声。
“啊？”白川愣了愣，“可是……”
“我知道炸弹在哪了。”
“什么？”白川立刻拿出手机，“那得快点告诉渡边警部他们，让他们快点派人过去。”
“不，”后视镜中，少年把纸叠好放到一旁，黑色的瞳孔闪烁着宝石般的光，他露出自信的笑容，“他们已经在那里了。”
“什么？”白川很快反应过来，“你是说，炸弹在世纪大厦？”
“没错，”风间冷静地说道，他看着一边扭转方向盘，一边在车顶放上警灯的白川，“第一句‘红日下的军帐退回阴影’毫无疑问，指的是1868年明治维新后，幕府专政结束，天皇恢复权力；而第二句中‘倒立的L‘就是‘7‘，指的其实是1768年莫扎特发布的《第7号交响曲K.45》，在这首曲子中，作曲家第一次使用了小号和定音鼓这两种乐器——”他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如果将两者的年份相减，那么自然就是——”
“世纪大厦。”白川踩下油门，警车一个急转弯，在红灯闪烁下，向百里外的高楼飞速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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