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是下午三点一刻,马上,枪声响起,我将要离开这个让我失望透顶的世界,但我的内心无比地平静,因为我清楚,当枪声再次响起,这场复仇终于画上了一个还算圆满的句号。
外面来了很多人,有派出所的警察,也有村里的干部,当然,更多的是围观的群众,对于他们而言,能在茶余饭后有些津津乐道的谈资是无可厚非的,他们喧嚣着、议论着,无组织无纪律却又格外团结一心。人群中躺着一具尸体——那是我的母亲,一位有些斤斤计较、却又淳朴伟大的农村妇女,旁边则是王家的三口人,老王的二儿子手里正捏着那支枪,手还在不住地发抖,旁边是不惑之年的老王以及他刚满二十的大儿子。
那时的我还不知道枪声意味着什么,心里琢磨妈妈跟别人玩游戏输了在接受惩罚,后来我才明白死亡的含义,就是你在意的人去了另外一个世界,永远地与你阴阳两隔了。
警察带走了王家三人,将现场围好,把妈妈的尸体放在了板车上盖好,告知我们法医很快就到让我们保护好现场。后来我才知道他们带回去很快就被放了,只有持枪的王家二儿子被拘留了,判了正当防范过失,但也因为未满十八岁只有五年的牢狱之灾,甚至最后只坐了一年多就出来了。
而我的妈妈再也回不来了。
庭审那天原告王家律师问我是否后悔,年纪轻轻杀害了三个生命,让他们再也回不来了。我冷笑了几声,厉声质问:如果可以回来,最应该回来的不是我那惨死的妈妈?法律可能会从某个角度包庇罪恶,但正义不会——以前我内心的正义不会!
“世界上本就没有特别公正的事情,你知道的。”前几天村长过来商议,要将我们家靠近公路的几亩田收归了,还说会分给更需要的人,这天我们才知道,他口中的“更需要的人”就是他自家的二弟,老王。妈妈跟他们吵了一架,争执中动了手,最后失去了生命。
第二天还是第三天法医才来,那具尸体已经引来了很多苍蝇,依旧人山人海,毕竟有事故的地点永远不缺围观群众。法医当众解剖妈妈的尸体——很多年以后我才知道他那种杀猪一样令人毛骨悚然的做法叫做解剖。我跟姐姐就站在尸体旁,也许大人遗忘了我们,不,突然想起我们只有爸爸跟妈妈,妈妈已经再也不能开口呵斥我们,而爸爸由于突如其来的变故早已悲痛不已,哪有心情管我们呢?
法医将妈妈的头皮掀了下来,鲜血不住地流了下来,姐姐用手掌挡住了我的视线,我却从指缝中再次目睹这让我腿软、心痛的一幕。他又用锯将妈妈的头骨锯开了,我再也绷不住了,噗通一下子跪在了地上,大脑一片空白,觉得有一点呕吐感。
时至今日,想到那个画面的我依旧有些发怵,那时的我便我下定决心一定要在长大后做点什么,全村人眼里的笑话、自己一辈子都过不去的阴影,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王家三口。
今天的午餐只有一个鸡蛋,老实说我一点食欲都没有,大家总在说临死之际吃点好的好上路,可当你知道自己将要死去,值得思考跟述说的时间都不足的时候,食物反而是最不被重视的了。
今天是妈妈生下我的日子,也就是我的生日,妈妈说过生日的时候一定要吃一枚鸡蛋让自己拥有新的运气跟福气,但我想这一切都与我无关了,几个小时后我就将被执行死刑,砰,一切的运气跟福气都画上了休止符。
妈妈的死亡对于我是一个新的开始,我变得沉默寡言,对所有的人事提不起兴趣,不过王家人的任何风吹草动我都了如指掌。他们过得很好,真正开枪打死妈妈的老大逍遥法外,成为替罪羊的老二则由于法律的保护逃避了该有的惩罚。靠近公路的地也确实分给了他们,我们对此毫无反击之力,法院责令他们的道歉跟赔偿我们也从未收到。每一年王家门口都会响起雷鸣般的鞭炮声,可那一声声都成了敲在我心头的枪声。
监狱的挂钟响了三声(*这块应该与事实不符,我不清楚被执行死刑的人会从哪儿带到刑场),我知道我在这个世界的时间不足半个小时了,妈妈泉下有知的话应该是欣慰大于责骂的吧,我用她给的生命报了仇,会有更多人知道我十年蛰伏为母报仇的事情,之前的不公也会昭告天下的吧。
又是一年除夕,我今年已经22岁了,妈妈已经去世快十年了,杀人凶手就在几百米之外,马上,那如同枪声的鞭炮声将再次响起,宣誓他们一家人跨年的愉悦,而我们依旧沉浸悲伤,缅怀故人。
一个人对你究竟是否可有可无,取决于你将其移除后自己的过去跟未来是否有足够大的变故,大多数人并不能让我们对人生多一点信服,所以我们与大多数人注定形同陌路。
妈妈给了我生命,没有她我连过去都未来都不配拥有,我怎么能放下这件事,这些年的一天天那一天的一幕幕。
我托人买了把土枪,背在背后,用外套挡上,闯进了王家,将之前的三人逐一枪毙,整个过程也就一分半的时间,甚至都没有人阻拦我,他们的脸上填满了恐惧,终于,他们对我曾经的感受感同身受了。我走过去攥住王家老大的头发,想起之前法医解剖妈妈的场景,我用力甩了甩,放弃了,将他一脚踹开。
“新年快乐,这是你们王家该得到的。”我将枪扔在了王家,走了出去,他们哪怕立刻追上来枪杀了我我也心满意足——他们是可以做到的,毕竟老大老二的孩子也依旧可以当成成年人的保护伞。我感觉不到一点快感,内心倒是有些释怀,妈,我终于给你报仇了,走出王家的时候我已是泪眼滂沱了,我想我终于能好好睡一阵子了,不必再被噩梦所困扰。
我被押往了刑场,也许我做了一件错事,但至少问心无悔,如果我不去做,这一生都会在悔恨跟懊恼中度过,妈妈的死既没有争取到那片地也没有得到该有的道歉跟赔偿。
枪声就要响起了,妈妈,儿子想你啦……
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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