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天明就这么心里怪不得劲地一路骑到学校,人还没从自行车上下来,门房大爷就远远招呼上了:“陆校长早啊!吃了没?有您的信!”
厚厚的牛皮纸信封,当中几个大字“陆天明先生敬启”,下面没有落单位。拆开来看,洒金熟宣信笺,漂亮的蝇头小楷,洋洋洒洒七八页。要说杨哲青确实不是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笔下文字也就半文半白,既有三分真情流露,也少不了七分自得自许。前面大段铺陈,无非是他和李娟的过往,那些风雨同舟甘苦与共的时光。并不是陌生的故事,陆天明从李娟那里听过,她从来坦荡,无意遮掩隐瞒。自然,从另一个当事人的角度来看这些故事,会给人不一样的感受,陆天明当然学会辩证法,如果他与他们无关,也很容易做到客观与理性,但很不巧,他不是。他深陷其中,一团乱麻。
让情况变得更加复杂的,是这封信的后半部分。杨哲青忽然开始推心置腹:他在讲他所了解的李娟。他在讲人是社会关系的总和。他说人总是试图改变,但往往最后还是回到既有的轨道。他说人不会一直被感情左右,一个成年人最终选择的,往往是所有方案里的最优解,而这个最优解,是要综合考虑各方面的主客观因素后,最有利于自己的。他说我们都不再年轻,没有试错的机会。他说李娟是一个认定了自己的目标就不会轻易动摇的人,她的世界很大,她不会被其他任何东西影响,包括她的感情、家庭或者哪一个人。......
“所以我们全家会一直为她敞开大门,等待她凯旋归来。”最后,他用这句话作为结束。
陆天明很是发了会儿呆。
他觉得憋屈极了,但这憋屈又简直无处可诉——这封信写得既体面又有风度,没有贬损也不是战书;至于李娟,他总不能当面问她到底如何选择,他现在甚至不知道自己还在不在她选择的天平上。
而杨哲青那边,却又另拿了张大额存单让季红送过去。他说:“就跟你妈实话实说。我知道她现在资金紧张,这是我个人积蓄,也不是白送的,利息按市价算,总比找银行求神拜佛来得快一点。她收了就打个欠条,不收你也不勉强她。”季红一边应了一边心道咱爸怎么开了窍了,可惜啊,现在开窍也晚了不是?
出乎季红预料,李娟接了这笔钱。她这种小本买卖要从银行贷出款子来简直得掉三层皮,所以断没有必要的道理。事是事,人是人,她分得清,她也相信杨哲青在这些事上并不会做得难看。“替我谢谢你爸,客气话你看着说。你告诉贝贝,我这段时间忙,就不去接他放学了。等放暑假了我带他出去玩儿。”
于是,一连两个礼拜,陆天明都没能在学校门口再看见她的身影。于是,他也就连续加了两个礼拜的班,把整个学期的课都给备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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