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过很多直男讨论处女的帖子,大体意思都是说婚前可以和无数女孩儿玩性游戏,但最后娶的人必须得是个处女。更有甚者,宁愿自己的女朋友是被强暴的,而不是婚前自愿和其他男人同居。谁都希望恋人在遇到自己之前是清清白白的,这本无可厚非,但一旦得知女朋友不是第一次,就指责她不干净,实在是幼稚至极。
前不久看了《德伯家的苔丝》,男主人公安矶·克莱实在称得上是直男的典范。苔丝在少不更事时失身,并且生下了一个孩子。在那个封建的年代,她身为一个社会底层的女性做出这等有伤风化之事,自然使得村上的人侧目。他们总是小心翼翼讨论着这桩无望的婚事,讨论着苔丝一家。这些流言有意无意地传入苔丝口中,她无法为自己辩解,不管怎么说,村民们说的是事实。她只能将自己隐藏在暗处,整天待在和几个弟妹一块儿占用的寝室,躲着所有人去教堂,天黑了之后跑到树林子里面······她蹑手蹑脚地避开所有人的眼光,在男男女女的讨论声中游走。在这种社会风气中,她自然也认为自己已经不纯洁了,她“根据了破旧褴褛的余风遗俗,安插了与己忤违的魅形妖影、鬼哭狼嚎,硬造出来这样一些幻象虚境,把自己包围,这些都不过是她自己想象模拟出来的一些怪诞荒谬、不值一笑的大学,没有道理、恫吓自己的一群象征道德的精灵妖怪。”她自己制造出道德的绳索将自己捆绑,在内心深处对自己宣判死刑。
直至孩子死后,她在悲痛中成熟起来。她开始思考死亡以及女子的贞操:“女人的贞节,真是一次失去了,就永远失去了吗?要是她能把过去掩盖起来,或许就可以证明这句话并不足信了。一切有机体都有恢复本原的能力,为什么单单处女的贞节,就该不许有这种能力呢?”但她始终没能思考出这个问题的答案。最后,她带着终身不嫁的决心离开了这个充满伤心回忆的小村落。
爱情再次降临,在几年前的乡村舞会上就露出了一些马脚。她和安矶相爱了。但她始终在回避着他的求爱,她躲闪,试图解释曾经的过往,但每次拿出勇气准备开口时,却总是被各种琐事打断。于是麻烦来了,新婚之夜得知实情的安矶大惊失色。他无法接受心中的女神居然不是完璧之身,在他的幻想中,苔丝一直是一个浑身散发着贞洁之气的女子,他觉得苔丝不再是他爱的那个女人,而只是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罢了。必须要说的是,安矶对苔丝的爱情掺杂了许多幻想的成分,他在还未熟知苔丝的情况下贸然求婚。在他眼中,苔丝正是一个集美貌、勤劳、纯洁于一身的女子。他愤怒了,口不择言地说出心中所想。这份巨大的失落感让他不由地冷落苔丝,这种冷暴力让苔丝无法忍受。她也无法理解,安矶也有过一段不堪的往事,她可以理解原谅,为什么反过来安矶就不能原谅她呢?他们最终在貌合神离中分居了。
安矶无法接受苔丝的不完美,除了自己的“处女情结”,其实还有世俗的原因,“我总想——无论谁都要这么想——我不娶有身份,有财产,通达世务的女人,我把那种野心一概放弃了,那我就不但可以得到一个天然美丽的女人,也一定可以得到一个质朴纯洁的女人了。”安矶觉得自己吃了大亏,甚至对苔丝产生了怨恨。而苔丝被抛弃后最终迫于一家老小的生存问题再次成为了情人,虽然最终安矶原谅了苔丝,可无法扭转的命运的爪牙以及收不回来了。
苔丝在懵懂无知的年纪被侮辱,的确,她的身体已然不纯洁了。但她没有选择成为情妇,从此过上高枕无忧的生活,而是在明知前路凶险,有各种世俗偏见挡道的情况下选择回家,迎击世俗的眼光。她无法改变对女性的偏见,只能默默承受着四面八方射来的冷箭。就算遇到安矶——真心想娶她的男子,她也怕自己的身世会给安矶带来不必要的麻烦而觉得配不上他。她一而再、再而三地躲避着安矶的死缠烂打,甚至让安矶觉得她“卖弄起风骚来了”。但最后她还是屈从于自己的内心,做下了可怕的决定。在婚后安矶的态度中,她知道他们已无挽回的余地了,于是她想到了死。可死哪儿有那么容易?她尚有一家老小要照料,安矶的误会也让她一直放不下。他们只能选择分居。说是分居,其实已经是被抛弃了。
苔丝很清楚地知道自己成为了弃妇。她再次避开所有人,去了一个谁都不认识的地方,在无望中期待着安矶能回来。风吹日晒的农活没有使她屈服,倾国倾城的美貌也没有让她恃宠若娇。她默默与世界对抗着。
的确,不干净的身体使她被丈夫抛弃,她无法反驳。但安矶认为她是一个不纯洁的女人让她无法忍受,“他对自己说,从苔丝那个天真诚实的脸上,看不透她的心;一个人,眼里的神气和嘴里的话语,完全一致,但是心里头却又琢磨别的事情,和她外面所表现的完全龃龉,完全相反:这种情况,想不到居然可能。”因为苔丝的身体不纯洁,安矶便觉得她是一个不正经的女人,哀叹起白云苍狗,是生苦恼。虽然安矶后来才想通,“批评一个人人格的好坏,不但得看这个人已经做过的事,还得看他的目的和冲动;好坏的真正依据,不是已成事实的行为,却是未成事实的结果。”苔丝被糟蹋并非她本愿,这件事的后果却得让她来承受,这对她实在太残忍。
看过一篇帖子讨论这一话题,大体意思是说,女生是不是处女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是不是每次都认真对待这段恋情;不止是第一次发生关系才重要,而是每次发生关系时是不是都能对自己的行为负责。一个和心爱的人同居后被抛弃,与一个和无数人暧昧不明却始终保持独善其身的女生。二者相比,显然前者更为纯洁。
说完了女生的贞洁,再来谈一谈男人。被马尔克斯誉为“我最好的作品,是我发自内心的创作”的《霍乱时期的爱情》描写了一段旷世奇恋。弗洛伦蒂诺·阿里萨在被初恋费尔明娜拒绝后的五十一年九个月零四天后,终于盼到她的丈夫去世,他慌忙赶过来再次表明自己的忠诚与爱意。
他们年少相逢相爱,虽然这段恋情含有许多幻想的成分,但他们依然爱得昏天黑地、死去活来。弗洛伦蒂诺为了恋人抵住了身边的各种诱惑,保持着童贞。但费尔明娜在某种乍现的成熟之光中拒绝了他,她意识到自己让那样一个幻影在心间占据了那么久。弗洛伦蒂诺陷入了迷茫,他再次患上了相思病,他企图逃避这座伤心的城市,但却在最后一刻放弃了光辉的前途,打道回府,并决定永远不再离开费尔明娜的城市。此后的很多年,他都一直在猎捕夜间的孤鸟,幻想能减轻费尔明娜之痛。他和无数女人混在一起,在众多的情人关系中发泄、满足,意味这样能帮助他忘掉费尔明娜,却总是在无意中看到她的身影,想起过往的种种,内心仍然为之一震——他从未忘记。
他彻夜难眠,在一个又一个情人中得到满足,寻求慰藉。他完全是把自己看作费尔明娜的丈夫来做的:“肉体上不忠,心灵上却死心塌地;不停地努力摆脱自己所受的奴役,却又不让自己的背叛给她带去痛苦。”等着暗示着费尔明娜丈夫死去的丧钟响起,成了弗洛伦蒂诺唯一的盼头。在此期间,他需要做的就是保护好身体,不让死神将他提前带走。他一直小心翼翼地保护自己的身体,包括和各种女人上床,保持着性欲的发达也让他觉得自己始终年轻。与各种女人短暂的爱情让他心中的费尔明娜的形象更加鲜明,他对她的爱并未消减分毫。他在这五十年九个月零四天中从未忘记过她,他所作的一切事都是为了她,他身边的各种开心事、不幸事也都和这个女人有关。他有时会以为他爱上了这些女人,但不久便意识到这只是性欲引起的错觉,他从未怀疑,他唯一爱着的,只有他的花冠女神。
他在半个世纪的小心翼翼的生活中保持着年轻,等待和费尔明娜结合的那一刻。他在无数个女人中迷失自我,却又十分清晰地保持着对费尔明娜的爱情。短暂的鱼水之欢不仅不会消解真正的爱情,反倒是坚定了他追求真爱的决心。他无数次看着床边的女人时告诉自己,它们永远无法替代她。
弗洛伦蒂诺一生有过无数个女人,他的身体早已千疮百孔,但他始终都在等着费尔明娜。他在形形色色的女人中寻求快感,也只是为了逃避现实罢了。当他再次站在费尔明娜面前,不顾死活地说出:“费尔明娜,这个机会我已经等了半个世纪,就是为了能再一次向您重申我对您永恒的忠诚和不渝的爱情。”时,我原谅了他。他五十年如一日地保持着内心的纯净。他在泥潭中翻滚,浑身沾满脏泥,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气味,但他始终高昂着头,用纯净的双眼望着天空,等候天使的降临。
苔丝和弗洛伦蒂诺都是以肮脏的身体承载纯净的灵魂。只是一个是被迫,一个是主动。正如安矶所说,判断一个人的行为,不能仅看他做了什么事,而更应看他的目的和意愿。而弗洛伦蒂诺这样流连于女人堆中,却是为了保持年轻的身体以等候着心爱的人。这对那群和他同居的女人来说或许过于残忍,但我们也应看到,这些孤独的女人也从他身上得到了安慰。他们是互相慰藉的关系,正是这种续续断断的陪伴关系,让他们度过了最孤独的时光。
我曾见过一个大学老师,大夏天的,穿着一身看起来破破烂烂的长衫,蹬着一双拖鞋。目不斜视,两袖清风,这是何等的潇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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