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双手托着厨师的遗书,静静地坐在座椅上,良久。
我侧过脸,看向身旁的落地窗玻璃,发现我留在玻璃上的抹痕旁边,仍然留着另外一道抹痕。
我的记忆还很清晰,另外那道抹痕就是厨师留下的。
我将厨师的遗书紧紧地攥在手心,忽地站了起来,环顾四周。
在餐馆吧台那里的电视依然播放着电视剧,电视剧里男女主角有说有笑,却再也听不见老板娘的笑声,更看不到老板娘的身影。
我慌张地走到吧台前,里里外外的角落找了个遍,也没有找到老板娘。
空荡荡的餐馆大厅里,只有我一个人。
窗外的风裹夹着雨,一阵一阵,拍打着玻璃。
这个时候,后厨传来炒勺敲打的声响,一阵红烧肉的香味也随之飘了出来。
我立刻撩起后厨的门帘,来到了厨房。
厨师正在灶台前,翻炒着一锅红烧肉。
当我走近的时候,厨师端起炒锅,将一锅香喷喷的红烧肉倒进了旁边的餐盘里。
我把手中的遗书举起来,递到厨师的眼前,惊讶地问厨师,他自杀了,怎么还活着,并且,还在这里做菜。
厨师看了看我手中的遗书,并没有过于理会,微笑着,并继续小心翼翼地将锅里的汤汁浇在餐盘里。
一切都弄妥当了,厨师把炒锅放回到灶台上,用围裙擦了擦双手,微笑地对我说,他命大,从礁石上跳下去之后,又被海浪冲上了附近的沙滩。
从那时,他就装作自己是真的死去了。他更感谢这个餐馆的老板娘重新收留了他,帮助他隐瞒着秘密。
他还强调,他这样做,他的妻子和女儿就没有拖累了,就完全解脱了,就会拥有新的生活和希望,就会实现她们的梦想。
听着厨师的话,我沉默了,低下头,看着案板上的那盘红烧肉,冒着热气,灯光下,油汪汪的。
那么一瞬间,我的视线停留在了红烧肉的肉皮上。
很明显,我在红烧肉的肉皮上看到了两个名字。
厨师见我愣住了,便向我解释说,以前,他给妻子和女儿做的每一盘红烧肉,都会把母女俩的名字雕刻在肉皮上。
由于厨师做的红绕肉太好吃了,母女俩总是为了谁吃多少纠结。
于是,厨师凭着自己了得的刀功,把母女俩的名字刻在肉上,母女俩按照各自的名字吃肉块,这样就公平了。
这种方式,全天下,只有厨师这么做,也只有她们母女俩能够吃到这样的红烧肉。
在我为厨师的良苦用心而百感交集的时候,我发现,案板旁边摆放着一个早已经皱巴巴的病历本。
病历本和我之前看到的不一样了,封皮掉落一半,角卷边,纸张泛黄。
我翻开那一页,看到了医生曾经给他预计的生命期限。
我惊讶地抬起头,盯着看上去精气神十足的厨师,刚想说难道医生估计错了吗。
厨师看穿了我的心思,还没等我开口,他便慢慢地解开了肥大的围裙,放在了案板上。
他深吸一口气,对我说医生预计得很准,现在他是从医院的急诊室里偷偷跑出来的。
他想最后一次为自己的妻子和女儿做一盘红烧肉,他自己这种情况,也只能够做最后一次了。
至于妻子和女儿能否吃到,他他真的就无力回天了。他面色惨白,嘴唇有些颤抖,急促地呼吸了几下。
这时,餐馆的老板娘挑开后厨门帘,几位身穿白大褂的医务人员,抬着担架,来到厨师面前。
厨师已经紧闭双眼,身体松弛,瘫倒在身边的椅子上。
老板娘围着医护人员帮忙,我也想伸手上去帮帮忙,可人手已经足够了,我只好退到角落里。
过了一会儿,两位医护人员对视了一下,表情无奈地对老板娘说,厨师已经没有生命体征了,送到医院,也只是走个流程了。
老板娘很伤心,叹了口气说那就走个流程吧。
于是,众人拥着厨师的尸体,上了门口的救护车。
救护车的发动机声和警笛声,渐渐远去,消失。风依然夹带着雨,拍打着餐馆的玻璃。
我目送着救护车消失在远处的雨中,又抬起头,仰望着灰蒙蒙的天空。
我愣了一会儿,好似想起来什么。
于是,我回到后厨,取来一个便携餐盒,将那盘红绕肉装进去,拎着餐盒,快步走出了餐馆。
路边打了一辆出租车,直奔飞机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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