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节选自拙著《中国军神孙立人》】
在112团占领西通、切断公路交通、囊括孟拱河谷日军的粮弹仓库后,在卡盟及其以北地区的日军被釜底抽薪,统统都陷入了弹尽粮绝的境地,从马拉关到卡盟一带三十多公里的坚固阵地,完全动摇。
孙立人综合分析各方情报,判断日军第18师团已陷入纷乱崩溃的状态,孟拱守敌去攻击西通112团之后,孟拱必然空虚。日军必会将其第2师团和第56师团的部分兵力,沿卡萨至孟拱的铁路线,迅速调往孟拱增援,以解救18师团覆灭的危险。趁此时机,我军若能把握住时机,在敌人援军尚未抵达孟拱之前举全师主力南下,早日攻占卡盟,并趁机攻占孟拱,就可以粉碎敌人的救援计划,尽快结束孟拱河谷的战斗了。
5月28日,孙立人拟定了进攻卡盟和孟拱的双重作战计划,同时给史迪威发去了一封电报,要求调来一个团接替新38师在瓦蓝、芒平、沙劳间的警戒任务,而新38师就可以集中全力迅速南下,实现最后的冲刺。
29日,日军自南北两方夹击112团的消息传来后,孙将军感到时机紧迫,虽然史迪威的回电迟迟未来,为了争取这一宝贵的时间,他立即乘坐小型联络机前去亲见史迪威。待孙将军把作战计划向史迪威说明后,史迪威非常兴奋,完全同意孙的计划,并说可以不必等接防部队的到来,就可以倾全力南下。新22师也备受鼓舞,经过一次由军长郑洞国参加的师部幕僚会议,廖耀湘决定以强大的兵力做侧敌行(即绕开敌人,从敌人的左右两翼前进),“驻印军的兵力,至此展开到最高度,各部队都没有控制什么预备队,就一线成ㄩ字形,在遍地泥泞中向南运动。”
回到师部后,孙立人立即发布了师第21号作战命令,同时手书了密函一封,分别交给陈鸣人、赵狄、李鸿三位团长,信中说:
自古用兵的道理,有孙子所谓“兵以正合,以奇胜”,苏老泉(苏洵)所谓“兵有正兵、奇兵、伏兵”之说。在我军进攻卡盟之初,我就计划以一一二团任奇兵,采极端迂回战法,切断敌由卡盟至孟拱主要补给公路,迫使我第二十二师当面之敌迅速崩溃。同时任伏兵的一一四团则以锥形潜突战法,由高山深谷中伏道而出,直刺敌之心脏丹般卡,切断丹般卡以北地区敌寇退路而席卷之,俾由正面南下的正兵一一三团得以一举而击歼当面顽敌。现在正是实施这一计划的时候,务盼各部密切配合,以创光荣之战绩!
从5月29日起,113团奉命进击卡盟,即在积水过腹的泥沼地区与敌人往复搏斗。敌人对113团的深远迂回备感痛苦,所以曾集结公路南北两端的兵力进行前后夹击,一定要恢复赖以生存的交通线,比如6月2日日军以一个大队的兵力,就向我军一个连的阵地冲锋达14次,因弹药缺乏造成该连连长阵亡、一个排在激烈的肉搏战中全部牺牲;幸亏倚借地势可以令我军发挥火力优势,所以将敌人不断击退。
6月9日上午,借助我军优势火炮的协助,113团得以冲入敌阵,占领了支遵和通往卡盟的渡河口。16日上午9点,我军实施敌前强渡,一时枪炮齐发,官兵驾驶的橡皮艇犹如脱弦之箭,向对岸冲射过去。9点30分,部队纷纷登陆,随即占领卡盟东南侧高地,用重炮猛轰卡盟市区,敌军遗下大批尸体陈列于街头路边,残敌向南溃逃。到12点时,这一重要军事据点终被新38师完全占领。下午3点,由马拉关南下的新22师第65团先头部队,也到达卡盟西南,和113团第三营会师。
在113团攻击卡盟进行途中,第114团即奉孙师长之命,以“锥形潜突战法”从大班、青道康中间的间隙,不分昼夜潜形突进,穿越人烟绝迹的原始森林,时而爬山突入青天的高峰,时而踏入深不见底的沟壑,沿途历尽艰险,走了十七天才走到山隘口,全团官兵已无干粮,大家只好饿着肚子造灶煮饭。本来军中是几个人一个锅灶,现在孙师长指示要一人一灶,每个人都拿美式钢盔当作锅灶生火做饭。这明显是在逆用孙膑的“减灶”之法,日军看到两千个锅灶所发出的浓烟,竟以为来了几万人马,驻防在附近山中的日军因此不敢贸然前来进攻。
6月1日这一批人马突然在瓦鹿山出现,出敌不意一举攻占拉芒卡道,然后席卷东西拉瓦,斩断潜伏在苦蛮山中的残敌归路,一路势如破竹于5日迅速刺入南面敌军心脏地带的丹般卡,6日又攻占大利马塘、登浦阳各地。13日袭占了亚马楼,15日直捣孟拱与密支那公路交叉点的巴稜渡,进抵孟拱十二里处。这里地势很高,可以南制孟拱,西北和攻进西通的112团互相呼应,东断密支那到孟拱公路和铁路的交通,使敌人对密支那无法增援,减少我进攻密支那友军对侧背安全的顾虑。
整个缅北战局,发展至此,我军实已掌握住决定性的有利态势,可算是大势已定了。

6月15日,114团进占巴稜渡、亚马楼一线后,李鸿团长准备用全力向南压迫,渡江进攻孟拱。可是突然接到了孙师长的命令,要他调转矛头,先行去支援英军。
原来两个月前,在卡萨-孟拱附近铁路间降落的英军远程突击队之一、英印军空运部队第77旅(兵力相当于新38师一个团),按照蒙巴顿之前的承诺,准备乘虚袭击孟拱城,不料在孟拱东南三公里处遭到日军的反击包围,形势非常危急,英方于是向孙立人告急请援。对方坦白说明:第77空降旅因敌军阵地坚固,不但进展困难,而且伤亡惨重,目前剩下能战斗的官兵还不到500人,战斗力十分薄弱,如果在24小时内不能得救,便只有向东南山地撤退了。
孙立人考虑如果英军被击溃,可能会危及整个战局,因此当即答应了英方的请求,下令114团星夜秘密向孟拱东北地区轻装疾进,强渡孟拱河救援英军,并以主力南下占领孟拱南面外围据点,截断铁路和公路的补给线,然后再来围攻孟拱。
李鸿在接到命令后立即率领全团轻装出发,冒着倾盆大雨,踏着没膝的泥浆,不辞艰险辛劳,经过一夜的强行军于6月18日晨抵达距孟拱城东北两英里半处的孟拱河北岸,当时由于缅北雨季已经来临,河面宽达四百米,波浪汹涌,船渡不易。但为了迅速解救英军的危困,李团还是决定冒险偷渡,趁着夜黑无光,全团官兵分批乘坐橡皮筏悄悄过江。这时卡盟到孟拱的公路还没打通,日军根本没有想到114团会马不停蹄地就渡过江来,所以当李团在孟拱城的侧背突然出现时,日军顿时惊慌失措。
20日拂晓,李团猛袭正在围攻英军的日军侧背,一举将英军解救出来。李鸿指派第一营一排兵力接替英军一个营的战斗任务。当时英军惊骇异常,认为李团过于轻敌,不想这个排接防后还能继续攻击,并取得很大战果。被解救出的英军个个疲饿、伤病交加,有的连裤子都没得穿,狼狈的如同难民一样,据时为114团第九连连长的陈高扬记述:“打下孟拱,我深感英印军的战力很差!像这次孟拱作战,英印军七十七空降旅先是空降卡萨,再向北攻击孟拱,但等我们打到孟拱时,他们的兵力只剩800人。我们打下孟拱时,英印军一个个懒散地睡在草地上,毫无军纪,我们的伙夫烧好饭时,他们就像讨饭似的,个个蓬头垢面的,看样子一点战力也没有!而他们见到我们就竖起大拇指夸耀我们。”【《中国驻印军印缅抗战》中卷,《战斗在缅北》,第189页】
英军对于李团勇猛的战斗精神及灵活的战术大为称赞,孟拱战事结束后,英军旅长亲率所属各级军官赴114团作战地区进行考察,收集研究李团各部队攻击作战的优长所在。见到李鸿后,也称誉他是“东方的蒙哥马利”。
后来郑洞国飞来前线督战,孙立人向他报告了这次解救英军的经过,孙将军指出:“这些英国军官平素傲气十足,打起仗来却无实际经验。此次英军最大错误在于兵力部署失当,其指挥官在不足二百米的攻击正面,投入一营兵,在炮击后,以密集混乱的队形,向前猛冲,结果在日军浓密的火网下,徒遭伤亡惨重,攻击却毫无进展。而我军却能根据地形和敌情状况,巧妙使用兵力,能以少数兵力,歼灭优势敌人。”
这恰能说明中国驻印军(尤其是新38师)不仅具有坚强的战力,而且在战术运用上也超越了英、美盟军。
···································
孟拱城是孟拱河谷南端的最大县城,位于南高江南岸,水陆交通发达,从孟拱登船可抵八莫、曼德勒等地,铁道线东起密支那,向南经过曼德勒,直抵仰光。公路也四通八达,北上卡盟可抵孟关,这一段是北缅山地主要交通干线。自从被日军攻占以后,经过其苦心经营,使之成为据守缅北、阻止驻印军前进的雄关锁链。
114团救出英军以后,依照孙师长的指示,主力沿着孟拱东侧山地南下攻击,经过两个日夜的激战,孟拱外围的重要据点皆为李团占领,把孟拱对外交通完全切断,残敌都成了瓮中之鳖,日军惊慌失措,正好给我军以聚歼的良机。
另有敌军步炮联队约千余人由孟拱赶往密支那增援,走到南堤时,听说驻印军已经兵临孟拱城下,便立即调转枪口打算和孟拱守军内外夹击,使114团腹背受敌。21日晚,在威尼附近,第八连排哨伏击了这股日军,结果打得他们阵势大乱,连炮兵联队长高见量太郎大佐都死在里面。
24日经激战六个小时后114团攻入孟拱市区,日军利用市区房屋及既设工事进行顽抗,在巷战中114团以白刃及手榴弹接战,逐步推进,到当晚黄昏时分攻占了火车站及半个市区。第二营重创日军两个中队后,占领位于孟拱市西的大铁桥,切断了市内守敌的去路,日军陷入四面包围之中。当晚日军集中兵力反扑,战况异常激烈。25日经114团全线反攻,终于在下午5时拿下了孟拱城。田中新一见大势已去,只好带着数百残兵悄悄从暗道逃出了城,攀爬雪帮山悬崖,向银岛湖方向逃逸。
自4月23日到6月23日,孙立人率领着新38师官兵,在这两个月中,他们完全在七十里苦蛮山上原始森林里开路战斗前进。这时雨季已经来临,雨中作战十分艰苦,他们一面与敌人作战,一面还要防雨,更要防备毒蛇猛兽、蚂蝗疟蚊的侵袭,这种艰苦生活可以说是任何战场上所没有的。比如有一次孙立人骑马在野人山行走,一路上那马被蚂蝗叮咬得全身伤痕累累,因实在打熬不住,那马便毅然选择了干脆、壮烈的一死;孙将军当时没来得及下马,结果被那纵身一跃、跳下悬崖的马带了下去,所幸被悬崖上的树枝挂住,才侥幸捡回了性命【纪念抗战胜利70周年电视专题节目,孙天平接受采访时讲述】。
伤病的自不必说,那些苦战的官兵其状况难以形容,郑洞国于6月18日到卡盟,慰问各单位官兵时就发现很多弟兄已经有两个月没有脱过鞋袜了,并且长久浸泡在泥浆水泽内,等到再脱下鞋袜时,脚上的皮肤附在袜子上整个地被撕扯下来——但正是由于这种艰苦的战斗,大出敌人的意料,所以提早结束了孟拱河谷的战斗。
孟拱之战,孙立人指挥新38师三个团的作战任务,有明确的划分及密切配合。在纵的方面:114团负责攻占孟拱;112团负责打开卡盟至孟拱公路;113团负责打通孟拱至密支那之间的铁路线,并与攻打密支那的中美联军取得联系。在横的方面:三个团也有连环支援作用,114团居中,策应112团和113团两个团,而112团和113团,特别是113团有协助114团攻击孟拱的任务。由于如此灵活运用,才取得这次空前的胜利。
中国驻印军自进入孟拱河谷至占领孟拱城为止,与凶顽的日军作殊死战,经过四个多月的搏斗,不仅歼灭了日军第18师团,并重创日军第2师团第4联队,第53师团第128联队、第151联队,第56师团第146联队,先后毙敌达11500余人,伤15000余人;中国驻印军总伤亡约4500人,其中新38师战死669人、负伤1696人。经此战役,卡盟、孟拱、密支那之间的公路与铁路均畅行无阻,从而奠定了整个缅北反攻战役的胜利基础。
这一次总共俘虏了田代一大尉以下117人,也是对日战场上的罕见之举,据被俘日军官兵们反映:第55联队长山崎四郎被士兵们骂作是一只“木脑袋”;114联队的士兵说他们的联队长丸山房安作战时,还带着一位美貌的慰安队长;56联队的士兵对他们的联队长长久竹郞大佐更是痛恨,他纠集了包括伤病员在内的一百多人死守一个山头,自己却趁机开溜。孟拱河谷西南的一个死谷中,还有武装齐全的两千日军,他们终因粮食告竭而集体饿死。
孟拱之役,新38师打得干净漂亮。史迪威于6月26日致电孙立人,祝贺此役的成功,贺电中说:“孙立人师长:贵师攻占孟拱,战绩辉煌,达于顶点,特此贺电。”并称誉偷袭西通的陈鸣人为“拦路虎”,又颁发了美国银星勋章给李鸿,以奖励114救援英军的义举。英印军第三师蓝敦师长为感谢新38师救援该师第77旅,也在6月27日发来贺电。
而日本广播也承认“孟拱战役是日军在亚洲战场上进行的一次最凶猛的战斗”,面对盟军的强大攻势,不得不俯首认输——此时第18师团已经在战场上和心理上都被击败,这次战役他们总共调集了90%的兵员,外加其他师团的几个联队,兵力上占据了优势,其火炮之多也超过了驻印军,但结果却这样被分段围歼,实在是大出意料之外。
当年这支气焰万丈、罪行累累的日本“王牌”军,在胡康与孟拱河谷的各次战斗中,已为我中国驻印军歼灭殆尽,火炮及装备丢失净尽,基本丧失了战斗力。中国方面评价道:“第十八师团总算还不错,以一对一还能和我们支持半年。可是这一次终于被歼灭。第二师团和第五十三师团未免太差劲了。”【黄仁宇《缅北之战》,第83页】不过对于18师团这种有着所谓光荣战绩的部队,他们作为皇军不败的象征,一定要尽量予以补充,甚至不惜拿其他的一个建制师团去补充,如此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18师团会被前后补充十五次。
实际上在这前后,南洋战场包括缅甸战场早就成为了日军眼中的绝地,士兵们都不愿到这里作战,所以凡是犯了错误的将领大都被发配到南洋战场上,算是让他们以一死报效天皇。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