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窥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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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七点钟，洗涮完毕，戴上耳机，开始出门跑步。

太阳像中午一样耀眼，耳机里响起王贰浪的声音。“往后余生，风雪是你，平淡是你，清贫也是你。”

没有刻意听哪一首歌，习惯打开推荐排行榜，什么都听一听。声音将耳朵包裹，也覆盖大脑，然后填充内心的虚妄想法，最后埋藏整个身心。

坚持跑步已经一年了。总觉得早上跑步，是一天的开始。

更重要的是，这个时间，我要去看你。****或者说，我要偷窥你。

我快速穿过公园，有大叔打开喷洒的开关，均匀灌溉花草。地上有虫子在快速爬动，它的身上有很多腿，爬起来，像在跳舞。

七点半，你会准时出现在那条熙熙攘攘的马路边。还有十分钟。我开始放慢速度。前面有蓝色的挡板挡住了去路，因为施工的原因。

看到一条五十公分深的沟，里面长满了荒草，能看到荒草下的土地。我双脚一跃，跳了下去。脚轻微扭伤了，坐下来，按摩一下，还能走。

越过这条沟壑，走上十六个台阶，就是那条马路。你会在那里。

还有二分钟。抬头看，并没有你的影子。开始四处张望。不远处，有立交桥。每天这个时间，市区的人们，郊区的人们，互相交换行走路线，越过这座立交桥，到自己的工作地点去，赚取一家人的物质食粮。

桥下，隐约可见有老人在乘凉。人老了，总是醒得早，是吗？按照你来的方向，你也会穿过这座立交桥吧？

如果是这样，我真想做这座桥的桥墩，每天等你，等你踏过我的肩膀。****无论风雨，我都会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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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到时间了。我几乎跑着上完台阶，藏在那棵巨大的雪松后面。这里很安全，有松针搭起来的阴凉，还有它巨大的直径，像古人打仗时候拿在前面的盾牌。

我看到你，骑着那辆我很熟悉的脚蹬三轮车，座位上坐着你，和你的女人。依旧是那个老位置，你将车停好，把工具摆好。你一来，就有很多行人围了过来。

你的女人开始收钱。五元一个，没有其他选择。你要开始工作了。这是我最迷恋的事情。

你系上围裙，戴上口罩。用勺子从那桶杂粮面糊里舀出一勺，顺时针倾倒在那个圆的铁家伙上。打上一个鸡蛋。然后用铲子顺着这平面轻轻一划，它就神奇地变成了金黄色。

放上麻叶，生菜，刷上酱汁，一个完整的杂粮煎饼就出炉了。

每做好一个，你都会很认真地将那铁家伙刷洗干净，再做下一个。有一天，有人急着赶路，就建议你不要做这重复工作，直接撒上面糊就好。

就像人一样，要洗澡，要换衣服，这饼也是啊！****做一个，就是一个，下一个，肯定跟这个不同，这是必要的步骤。****你说。

我一直看你，做好一个又一个，你的女人，负责将饼装进袋子去，递给顾客。

不知不觉八点多了。路上的人少了些，你可以歇一歇。你的女人，打开那个保温瓶，递给你。你也会看看周围的花，草，行人，车辆。我不知道你是否看过这颗雪松，这个藏在雪松背后的姑娘。

八点半，你就要离开了。我也要离开了。

我不知道你回家后会做什么。我回家后，会去一所中学，给学生们上作文课。我是一名中学语文老师。当然，你不知道。

在所住小区的微信群里，看到有人推荐你做的杂粮煎饼，就加了你的微信。询问地址，你回答，七点半出摊，两条路的交叉口往北路东。简单而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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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欢吃杂粮煎饼，从大学开始。总觉得干脆金黄的饼，配上麻叶，生菜，咬在嘴里，酥爽脆口。

那一天，我八点结束了跑步，按照你说的地址找过去。在散乱歪歪扭扭的人群中排队。那个女人应该是你的妻子吧！她对每一个顾客都会微笑，这微笑，冬天看了会觉得温暖，夏天看了会觉得凉爽。

轮到我了，微信支付五元，交待你，不要酱。

你抬头，笑着说，姑娘，咱家的酱是自己做的，一会儿我给你放一点你尝尝，如果不好吃，下次你再来，我不收你钱！

以前吃过各种酱，总觉得里面有种甜甜的味道，自小，就不喜欢甜腻腻的感觉。

我看你的脸，你应该不到四十吧？你不像其他小摊贩，弯着腰，弓着背。你的做饼工具，小车的高度，似乎都与你的身高搭配。你站得很直，没有点头哈腰的表情。

我不太会拒绝别人。说，好。

从她手里接过来饼，咬一口，很脆，香而不腻，酱并没有很甜，反而有种清凉的味道。

说谢谢，转身离开。没有说再见，觉得没必要。

晚上五点下班，开车路过那条马路，想起你的小车，你的脸。靠边停下，开始翻你的朋友圈。一直翻到2014年。你的朋友圈很真实，很多自拍，还有你女儿，你妻子。

你们靠着这个手艺，已经在这座城市里买房了，女儿也很可爱，已经幼儿园毕业了。

不知为何，看到你过得这么好，这么自然，我真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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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夜，失眠了。眼前一直浮现你的脸，你的站姿，你做饼时的姿态。

我没有再去光顾你的生意，因为我怕见到你。你不会懂得，我很想见你，又害怕见你。

我怕自己年纪太轻，做出冲动的事情，我才25岁。我知道，我不能去打扰你的生活，不能去跟你多一丝联系。

只是，我控制不住自己，我想去看你的朋友圈，想看你摊饼的样子。所以，我改变了我的跑步路线。

我找到了那棵雪松，它冬天夏天，都是一片碧绿。它见证了我这八个月以来，每天对你的思念，观察，窥视。

你并不知道，我写过多少关于你的文字。每天1000字，写到现在，足足写了快要20万字。都是关于你。这些文字，没有被任何人看到过，它们现在已经化为了灰烬。

每天晚上，我在台灯下写完，从日记本上撕下来，再用打火机烧掉。我家的垃圾桶里，每天都会有灰烬。

我并不痛苦，反而很开心。

这八个月以来，我对工作好像更热情了，我得了优秀教师的称号。我写的文章，还在有名的期刊上发表了。我的情感像更加充沛了。

有人问我，是不是谈恋爱了？我笑而不语。

你不会相信，这是因为你。

曾经在知乎上看到一个有意思的小故事。

下班时候看见墙角开了一朵特别美艳的花

可惜附近有表示禁止采摘 于是 你心想

我没事浇浇水施施肥不影响吧

然后你每天路过的时候都浇水施肥

花开的越来越漂亮

时间久了 你觉得这朵花应该属于你了

直到有一天 你依旧去浇水施肥

却发现 这花被人摘掉了

这时候 你才心灰意冷的想到

这朵花原来就不是属于你的

很多年后你会发现

你喜欢的其实不是那朵花

只是恰好在某个时间点途径了它的绽放

我突然明白了。寂寞地眷恋和想念着某一个人，就像留恋我们无可言喻的生之欢喜和苍凉。

经常想对你说，想你。人生很短，见到你的次数很少，但每一次我都记得。

可是我一次都没有说过，我只是一个偷窥者，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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