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暖的午后,父亲在小酌一杯以后,他饱经风霜的脸更加红润起来。半躺在床上,右手摸着后脑勺,额头和眼角的皱纹稍稍舒展,红褐色的皱纹中间夹着一道道皮肤深层的白,每条皱纹都是他经历过生活的风雨和坎坷后的印迹。父亲眼睛微眯,不一会就听见他轻微的鼾声。
记忆里的父亲,一直睡眠不好,天刚刚微亮,就听见父亲在叹气,再听到就是父亲与母亲的对话,父亲说:“买房,还有儿子娶媳妇欠的饥荒,啥时候还清了,我️睡个踏实觉。”
“睡不好觉,白天还有放一整天的羊,身体吃不消。”母亲安慰着父亲。
“饥荒还完,我死也就闭眼了。”父亲带着一点哭呛说。
周日放学回家睡在外屋的我,清晰地听见父母的谈话,也跟着父亲一起醒着,脑子里也想着各种还债的方法。
就在那一段时间里,父亲的头走路都是低着的,哥哥当时娶的一个媳妇就等于花了二个媳妇的钱,他干点啥还屡屡失败。父亲给村里放羊一年的工钱只够家里的花销,还要供我读书,父亲愁的总是睡不着觉。
父亲前脚踏进一个亲戚的大门,把他们吓得脸色大变,嘴里还嘟囔着,“肯定是又来借钱来了,看那穷嗖嗖的”。
父亲终于走进了屋门,脸颊通红,从来说话不结巴的父亲,一时语塞了。最后吞吞吐吐地说出:“我想借五百元么。”父亲说明缘由,说好还钱期限,无论怎样不情愿还是借到了,父亲连连点头,一声声地感谢。没等父亲走远,借给钱的亲戚就说,“这五百元算是打了水漂了”。父亲听见好像被狠狠的挨了一巴掌。
大雪纷飞的一天,因为家里急用钱,父亲穿着过膝的沉重的羊皮大袄,戴着厚厚的翻出羊毛的皮帽子,这些都是父亲放羊时的行头。西北风卷积着雪花像吹着号角似的掠过,吹在脸上像刀割一样的疼。父亲决定去距离五十多里地姑姑家借钱,有三十里地可以坐车,剩下的二十里地不通车,只能步行。
下雪路滑,班车晚点了,等到了步行走的地方已是下午二点多了。风雪依然在刮,刮的人睁不开眼睛,就在父亲急匆匆绕过班车车头跑向对面马路的时候,一辆面包车开过来,躲闪不及的父亲,被面包车撞的很远,重重摔在坚硬的马路上。没等司机下车去搀扶父亲,他就缓缓站起来了,幸好面包车在雪天,车速不是很快,父亲拍拍身上的雪,抖抖厚实的不皮袄,确定自己没事,就让吓得几乎都快哭出来的司机开车走了。深一脚,浅一脚的踏着积雪,父亲在天黑的时候才到了姑姑家。一进门,姑姑心疼的父亲,眼泪直流。
得知这些事,我竟说不出一句话来。父亲是为了我们兄妹,为了这个家受尽委屈,到底生️我们这些儿女有啥用啊!
我们一家曾为了二百元急的团团转的情景,我历历在目。每每借钱的时候都是我憨厚朴实的父亲去低三下四的四处张嘴。债越多父亲失眠的毛病就越来越厉害,身体也是日渐消瘦。每次半夜醒来都是被父亲的叹息声惊醒,于是我决定不读书了,每月一百五的工资在村里幼儿园上班,来贴补家用。
总有峰回路转之时,神灵肯定也会庇佑勤劳的好人,父亲自己养了十几只羊,又赶上那几年羊的行情好。三年的时间,羊繁衍的越来越多,父亲还完了家里如山重的饥荒,搬走了压在他心口的大石头。借给我们钱的亲戚朋友,父亲一直以来以各种方式去报答他们的滴水之恩。一个还完债的小账本,父亲总是装着,时不时拿出来跟我们念叨,谁谁谁,你姑姑……咱们一辈子不能忘了。随之父亲的失眠毛病也就好了。
熬过那段艰难的日子,父母的生活一直有结余,现在孙儿去了给一百,外孙去了给钱一百。父亲乐呵呵地看着那个都亲,都想给钱。我总说父亲,辛苦了一辈子,过惯了穷日子,攒点钱放自己手里,这样您就睡得更踏实了。
父亲轻微的鼾声此起彼伏,我坐在床尾,深情地,久久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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