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

小学三年级时，换了新班主任，姓程。

程老师一进闹哄哄的教室，便在黑板上写了三个大字：太静了！然后在＂静＂字上打了个醒目的双引号。

刚才还吵吵嚷嚷的教室一下子便鸦雀无声了。

程老师双目炯炯，面无表情。说实话，她面相很凶。

＂语文课代表是谁？站起来！＂

我“嚯”地站起，吓得双腿发软，心里直打鼓。

程老师没理我，径直朝一头爆炸式鬈发的阿泉走去：“站起来！说！你为什么烫头发？！”

阿泉的声音像蚊子：“我一直都是这样子的……天然鬈发……天鬈……”

“哦？！”程老师忽然指着我：“你说实话！她是天鬈？！”

“记得以前不是这样子的……可最近越来越……”我还没说完，就看见阿泉趴桌上哭了。

程老师却莫名其妙地笑了。

教室里又炸开了锅……

下课后，阿泉红着眼在走廊里狠狠地拖住我，气势汹汹：“你什么眼睛啊你，我是天鬈呀！”一帮围观的坏小子在一旁不停地起哄，“嗷嗷”乱叫。这下，轮到我“热泪盈眶”了。

没心没肺的我很快忘了这件事，课间，依然和阿泉打闹，放学后一起跳橡皮筋。

那时，学校常组织学生去位于海宁路的国际电影院看电影，以班级为单位从学校集体步行去影院，大概要一小时，路上这段时间，我们几个就轮流讲故事。

这次轮到我了，我推托道：“要不你们给起个题目，故事是有关什么的？”以前常常是这样，他们五花八门地说个题目，什么“花生”“课桌”“小河”抑或“种地”“吃饭”“逃跑”啥的，我稍一思索，便能随口胡编个“民间故事”来，故事中的花草树木之类都会开口说话，常含“善恶有报”的道理，大家都爱听，还觉得“蛮扎劲”的。可有时黔驴技穷，说不出啥新玩意，便将之前已讲过的串在一起乱讲一通，会被记性好的人当场识破……

“就讲‘眼睛’吧。”阿泉咕哝了一句。

我的心“咯噔”了一下，不过很快就胡诌了一个“民间故事”：有个好心的穷婆婆，眼睛瞎了，住在大山深处。在一个大雪纷飞的冬天，来了个又老又跛的乞丐问老婆婆要饭吃，老婆婆想也没想就把家里仅有的一碗饭给他吃了，乞丐非常感激，就让老婆婆闭上眼晴，让她从一数到三再睁眼，老婆婆将信将疑地照做了，当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她又能看得见了……

小伙伴们几乎都欢呼起来，不时地做着闭眼、睁眼的动作。

只有阿泉，咧着嘴、乜着眼冷笑着。

第二天放学后，我做完值日生刚想回家，阿泉不知从哪蹿出来拍了我一下，吓得我“啊”地惊叫了一声。

“噢哟！”她拍着手哈哈大笑，一头鬈发张牙舞爪。

“昨天去看电影，你讲的民间故事真难听，这么假！要不要我讲一个真的故事给你听？我话说在前头，吓死你我可不管！”她神秘地眯缝着眼睛，诡异地看着我。

我毫不犹豫地催着她快讲快讲。

“这是我亲戚碰到的真实的事！”她煞有介事地开讲了：“他是个医生，有一次医院里的产妇生了个怪胎。”她故意一字一顿：“不是六只指，也不是豁嘴巴，而是……”她抓起我的左手，一边用手轻轻地从我手背往上撸，一边慢慢地说着：“怪胎左手臂上长了一排眼睛，往上一撸呢，眼睛就睁开了，再往下一撸，眼睛就闭上啦！”

我眼前一黑，栽倒在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