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味

作者: 壬戌朗夏 | 来源:发表于2018-09-08 22:21 被阅读86次

    走在熙熙攘攘的大街,身边来来往往的人群有两波,一波与我同向,一波与我背向。我突然很好奇是什么让我们行走在两个方向上,如果可以不用这么忙碌,我们会停留在哪里,我们的心会指引着我们去到哪里。

    我的行动力接受来自内心的两种力量的安排,一种力量激励着我,让我一路高歌猛进,坚韧不懈;另一种力量守护着我,在我疲惫倦怠的时候引领我积攒能量,让我自洽恬适。

    所谓的自洽恬适每个人的感受不同,没有客观的评价标准,完全由心灵去感受。而我的这种情感是从一棵四月纷飞的樱花树下开始的。

    每年春天阳光抚照的日子,这棵樱花树变会如期盛放。像是审视自己的身体一样,它会左右晃动着枝干,一遍又一遍,弄得粉瓣漫天飞舞。这一瓣瓣的粉色停落在树下的车顶上,落在它周围的泥土和空地上,就像着色于画布那样细致,花瓣一层层均匀、细腻地覆盖着。这时,我喜欢坐在它的对面,看着它掷绝色于天地,撒缤纷于世界。

    这棵樱花树是这里唯一的一棵樱花树。我不知道这棵树的树龄,但它看大了我。我想它应该认识我,最早的时候,我是一个穿花裙子的小姑娘,到了后来,我的身边牵着一个和花裙子小姑娘一般大的男孩子 ;我想它应该记得我,我们相视而坐时,我因美而注视着它的双眸没有一刻是不饱怀深情的。我想它还应该会知道,在它身后有一栋老楼,那是我出生和长大的地方。我出嫁的那一天也是在四月,我想这颗樱花树是注视着我身穿嫁衣从老楼中走出来的,它和老楼都是我的“娘家”。

    如今的老楼已没有了往日的颜色,变得有些斑驳。老楼里仍旧住着那位老人,他看着在他眼里如同春天般的年轻儿孙们一个个从这里搬了出去。他还是原来的那个老样子,无论是酷暑寒冬,他都爱在厨房里忙碌着,为了他回家小聚的儿孙们和儿孙们各自携手的新成员。

    老人的拿手菜有很多,无论南方的、北方的都做得让人回味流连。但细数之下,最令我的味蕾和肠胃为之疯狂的是这一道糖醋排骨。

    当刚从热锅出炉,热气未散的糖醋排骨被端上桌时,我的手指就开始蠢蠢欲动了。我会背着我的孩子一块块地偷吃,这种原始的信手拈来虽不文雅,但极具诱惑。而我在面对自己的偷吃行为的时候,从来没有心生羞愧。我理所当然地认为,我那两根被热气烫得生疼的手指已经为我赎去了偷吃罪过。

    因为知道“掌勺大厨”的一贯主张是肉要管饱,而且厨房里一定还有一份一模一样的糖醋排骨等待着再次上桌被席卷残云。所以大大咧咧偷吃的,又何止我一人。常常未到开饭,这原本堆的满满当当的一大碗糖醋排骨就只剩下了肉汁残留的空碗。我曾多次留心观察,当第一碗糖醋排骨被端上桌后,伸向这碗排骨的手大小胖瘦、肤质糙细各不相同。而且更为有趣的是,两鬓风霜的长辈们也卸了岁月的外壳,就像回到孩童时代,和晚辈们一起频频以手为筷,从碗里拾起一块,笑眯眯地塞进嘴里。我想他们心底一定有些沉睡的记忆被唤起了——我分明看见了,在他们眼角菊花般的皱纹里绽开的真切的憨笑。

    盆光钵净往往只需短短数分钟,而制作一碗糖醋排骨一般需要1-2个小时。老人常常一个人站在锅边,从腌制、煎炸再到红烧,一气呵成。每个步骤他都亲力亲为,从不假手于人。我心疼老人,想自己学会了烧。可我虽每每站在锅边学习,却很惭愧,至今也没能掌握精要,学会其中一二。类似的锅边学习,我曾向已经过世的外婆讨教过,虽然数次尝试,但每次味道与外婆做的都相差甚远,我很疑惑向外婆请教,可是从顺序到步骤再到调味料,甚至一些烹饪小技巧我都丝毫不差。

    我慢慢地、慢慢地了解到,所谓家里的味道是一种埋藏在心底里的印记,学不会、也做不像,只能一直追随着。它来自于做菜之人的所有情感,而这些情感是命中注定的,我所无法超越的。他们就像是一块独一无二的磁石,我只能始终处于一个被吸引的位置,围绕着他,却永远无法替代他。因此就算终其一生,我也不可能做出一模一样的味道。这样的印记悄无声息,在我们自己都不知情的时候,埋藏下来偏居感官一隅,随着记忆走进未来,然后适时出现,迸发强大的力量。这就是在尝遍了大街小巷,甚至世界各地美食之后的我们,只会在品尝到家里的味道时,才能唤起我们全部的情感,明白这一刻对于我们全部的意蕴。

    每每站在老楼的楼道口,空气中弥漫的是家家户户烟道里争相外溢的饭菜香味,层层叠叠,浓郁香远,诱惑着饥肠辘辘归家的人。我每次都能嗅到自家的味道,我想就算蒙着眼睛,我也能寻着味道找到回家的大门。我惊叹于这虚幻无形的印记能够强大到如同纽带一样,牵系着走过冬夏更迭、历经春华秋实的人。这样的印记引领着在离家兜兜转转后又再次归来的我们,品尝到那种尘封于心许久的本能的喜悦。或许这种本能是在生命落地的时候,在我们脱离了有形的脐带供养后,便将我们给牢牢拴住了。它用一种无形的形式,时刻守护着我们,在我们需要的时候,为我们提供精神上的慰藉,心灵上的恬适。

    就像这一树一楼,楼见树花开,花见楼常在。它们相互牵绊,岁岁年年。因为老楼,我独爱这一棵樱花树,因为樱花树,日渐斑驳的老楼愈发显得珍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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