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个早上

另一个早上

“事实上我不会讲‘每一天’，既然一切都不会重复，那么这当然是另一个早上，与之前无数日子全都截然不通过的在上……”

听完医生的话，那么理所当然，在他的想象之中这将会是一个令人愉悦的早上。现在他陷在松软之中动弹着两条腿，藉以通过一次次皮肤与织物之间的窸窣确定这个清晨的温度。清淡的芒果香味让他对这个明媚的房间充满好感，这是第七种味道，在此之前分别是西瓜、草莓、水蜜桃、香梨、桔子、香芋。可是清晰的芒果的味道并未让他回想起这批事情，准确地说他拒绝这类事情：回忆总是让他痛苦。毋庸置疑，回忆是一个重复的过程，任何重复对他来说都是无法忍受的！

现在他终于打算起床了，陡然而至的初秋的凛冽温度难免让他犹豫不决——自然，一件柔软舒适的羊毛或者纯棉毛衣在这样一个需要起床的秋天的早上是极为有用的。他伸出胳膊，触碰那件早已裹挟了体温的织物。毫无征兆地，那恐怖的熟悉感再次袭上心头！那件来自昨天的毛衣，淡蓝色的舒适感。他立即怀疑自己是否又回到了无数个彼此相似的清晨，它们像一望无际的平行牢笼，囚禁着重复的不可逾越的死循环！

“似乎你对任何重复的过程怀有深刻的敌意！”

医生的诊断犹如一支强劲的吗啡，只用一瞬间平静了他的病情。他发现这句话以某种巫咒般的勇气带领他逃离连日以来的平行牢笼——他再也不必蜷缩在对那日复一日的既定医疗程序的畏惧中,他甚至对诊断书上出现的全所未有的“根深蒂固”这个新词充满好感。一切复又充满重新开始的希望，恰与“重复”截然相反。

“我们将安排你入住不会重复的病房，一个精确地没有重复的地方。关于你的一切将以截然不同的面貌出现。”

这个声音让他振奋不已，他突然知道自己改怎么做了。他把毛衣死死摔在地板上，既不穿拖鞋也不裹毛毯，他甚至不用起身而是就势滚下床来。这一切让他感受到一个前所未有的早上，他确信自己的病情已经彻底康复，他自己终于一劳永逸地逃脱那一片平行的牢笼。现在他正在干着在过去的时间里绝然不会发生的事情：他掀起床单和被褥，他踢翻水壶和牛奶，他扯掉病服和窗帘——

事情就在这时候发生。

他看见了阳光！明媚的阳光，类似昨天早上的，它们经竟是分毫不差地相同！这一切在这么一瞬间发生了，无数个关于清晨的记忆清晰显现，它们彼此平行以致倾轧。和每个早上一样，这件事把他拉回那个多么熟悉的牢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