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

太阳直射点落在南回归线上，北半球开始进入冬天了。冬至日过后，赵镇的年味就浓起来了。

虽然西北风呼呼的刮着，但是这并不能阻挡人们出门采办年货的热情。

赵镇人过年，有几样东西是必备的。

做年糕蒸馒头宰羊，还得把宅沟里养了一年的鱼捕上来。照惯例，这种事情都是家里的老人在忙活，因为青壮劳力都出去打工了，不到廿四以后是不会回来的。

我奶奶是一个矮小的女人，并不是村子里非常精明的人，但是家里的琐碎事情她大多知道要去安排。

我爷爷个子很高，早年家里穷，他便在窑厂上烧砖头做苦力。后来岁数大了，他便不去做了，浑身的劲儿留着在家伺候几亩薄田。

腊月初八，刚喝完腊八粥，我爷爷奶奶就要开始准备做年糕了。吃过晚饭，老两口就开始商议着做年糕的议程。照惯例，我奶奶是一个指挥者的角色，我爷爷负责执行。

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没有亮，我爷爷推着小推车，放上一袋糯米，就要去村北的年糕铺子做年糕了。

赵镇并没有固定经营的年糕铺子，往往都是村里有年糕笼子的人家临时支起来的摊子。冬至一过，支上一口大锅，点了炭火，白色的水雾腾腾腾地往上冒，年糕铺子就可以开张了。没有任何宣传，就靠十里八乡的人相互打听，生意好得不得了。当年的行市，一笼年糕5块钱，家家户户都能蒸上几笼。

爷爷到了那以后，首先开始打粉。粉碎机一开，把糯米倒上，呜呜呜……一会儿雪白的糯米粉就打好了，第二步就是要上笼了。

赵镇的年糕没有绍兴年糕那么出名，制作方式也很不一样，赵镇的年糕并不是打出来的。

把糯米粉倒进桶里，和上清水使劲儿揉搓，待到米粉起了糯性，拿起来放进蒸笼里，平铺铺好，加大火蒸。大约一两个小时左右，就能出笼了。

刚出笼的年糕是一大块软软的，用纳鞋底的粗布线可以轻松的割开。割出来的年糕四四方方，特别厚实。

年糕出笼了，事情并没有结束，还要给他冷却才行。只有冷却的年糕，才能固定住形态，方便搬运保存。

晌午的时候，我爷爷推着小车回来了，小车上摆着满满一车的年糕。早年间，家家户户都没有冰箱。年糕到家以后，就得忙活着保存问题了。

我奶奶早就收拾好了一个大缸，用皮管子放进大半缸的水，年糕就这样一块一块整整齐齐地码在水里。

有了水的滋润，年糕不会在冬天发生开裂。年糕水也基本不用更换，就这么静止在那里。到来年开春，即便是年糕上有一点点的霉点也不打紧，用刀切了去，并不会影响年糕的食用安全。过年要吃的时候，捞一块上来，切成片儿，或蒸或煮或油炸，撒上点白糖就是一道十分好吃的小吃了。

做完年糕，就得张罗着蒸馒头了。

蒸馒头并不需要找一个馒头铺子，只需找上村里的亲戚，大家在一起揉面的揉面，和馅儿的和馅儿，烧水的烧水。等待面发起来，看面的叫上一句『发了』，大伙就开始做馒头了。

赵镇的馒头没什么太大的花样，素馅儿的馒头一般是豆沙的，荤馅儿的馒头一般就是萝卜丝肉馅的。区分起来也很方便，豆沙馅儿的馒头没有褶子，荤馅儿的馒头有褶子，这样想吃什么馅儿，就能直接找到。

我爷爷奶奶并不会做馒头，因此发面过后，他们二老就算完成任务了。七大姑八大姨围在一起做馒头，我就在灶上生火。蒸馒头必须得烧大木柴，火够猛，蒸得也快。不多时，馒头就能全部出笼了。

做好馒头，家里大扫除过后，就可以宰羊了。赵镇家家户户几乎都有羊崽子，平原上的山羊和草原上的不一样，膻味比较重，我就很不喜欢吃家乡的羊肉。倒是曾经有几次在草原上吃到过正经的羊肉，切着薄片的羊肉入口即化，没有什么膻味，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宰羊很少有在家里宰的，一般和做年糕一样，之前做过屠夫的村民到了年关专门做这档子勾当。宰一头羊是不需要收钱的，但是羊毛得留下，遇到阔气的本家，还能留一副下水。

我们家已经好几年没有宰过羊了，一来宰一只羊根本吃不光，二来每年宰羊都得排队。我们宁可买一只羊腿，也要比宰一只羊来得划算。

宰羊和放鱼这两件事一般都会放在一起进行。我曾经见到过最传统的渔网放鱼方法，有经验的捕鱼师傅会看地方下窝子，片刻过后三四个人在两岸边上扯着网，从一头走到另一头，鱼就全部放到网里去了。

我爷爷曾经有一帮老兄弟就专门干这个买卖，家里来了放鱼的人，就得准备上一顿体面的午饭，放完鱼挑几条给放鱼的人，这笔买卖就算是成了。

近些年，传统的捕鱼手法效率不高，近乎失传。后来慢慢地也有人开始用电来电鱼，这两年为了保护生态，这种竭泽而渔的办法也已经快消失了。

一晃眼，快腊月廿四了。过完小年夜，外头打工的都回来差不多了，就得准备一年一度的年祭了。

照惯例，过年前的祭祀，类似于鲁迅在《祝福》里说的那种，更多的是为了祈求先人对未来的庇佑。可能赵镇的人大多是太平天国年间从慈溪一带逃难过来的缘故，这里的祭祀形式和鲁镇有极大的相似。

到了大年三十，家家户户都开始准备团圆了，整个家族都要约好了前往祖坟上祭奠祖宗。赵镇没有祠堂，祭祖要不在家里，要不就在祖坟上。

忙完这一切，过年前最后一项准备工作就要开始了。

这年头已经没有人会自己写春联了，往往都是买了春联在门上贴好，比较显眼的窗户上也要贴上窗花。远远望去，整个村子都在反射着鲜艳的红。

下午6点就要开始吃年夜饭了。赵镇的年夜饭一般都是鸡鸭鱼肉，鱼虾蟹贝，地里择的青菜，并没有什么夸张的菜色。

吃过年夜饭，家家户户放烟花，迎接新的一年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