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

01

昨日路过一个玫瑰园，我发现了一朵蓝色的玫瑰，感觉她非常特别，不由自主为她着迷。

正当我拿起剪刀，想要剪断她时，她突然发出哭泣的声音：“你确定好了，要带走我吗？”

我犹豫了一会儿，抬头看了看周围，全是火红的玫瑰，一望无际。

然后我回过神，注视着她，才发现她浑身都是刺，就连叶子上也长满了。

从整片花园来看，她长得不够精致，枝干不高、不直，花瓣的质感也算不上最好的。

除了颜色，她与这千千万万朵玫瑰相比，似乎也没什么特别之处。

但是，她蓝色的身体在阳光的照耀下，美得让人移不开眼，我仿佛在她身上看到了，蔚蓝的天空和海洋。

我观察许久之后回复她：“我确定要带你走。”

她对我沉静之后的回复并不满意，甚至发出她的担忧和质疑：“那你为什么犹豫这么久？”

为了得到她，我撒谎说：“我在考虑带走你后，该如何负责。”

她突然收回了哭腔，然后用平静的语气揭穿我：“你只是想要我的颜色。”

我没有否认也没有解释：“那你愿意跟我走吗？”

她笑了笑回复我：“可以啊，但我有一个条件。”

我想，她既然已经同意属于我了，那不管什么条件，都可以口头答应着。

毕竟，此时此刻，没有什么比得到她，更重要了。

还没等我问是什么条件，她便说：“你带我回去之后，不要妄图改变我，否则你会受到惩罚。”

我觉得这不是什么难事，剪断她以后，我原本就想把她养在一个精致且美丽的花瓶中。

只是养一朵花而已，能受什么惩罚呢？

“完全没问题”，我如此答复她。

说完，我就用剪刀毫不犹豫剪下她的身体。

没有和她确认心意，也没有等她做好准备，更没有询问过从她身体的哪个部位剪断，她会更舒服一点。

我只是凭着欲望，凭着喜欢，就剪断她与大地的联结。

从此，她便属于我了。

02

我不知道作为一朵玫瑰，她有没有痛觉，只知道，她身体上的刺，让我指尖的痛感很异常，一路延至心口。

得到她之后，我非常满足。

一想起这朵玫瑰是心甘情愿属于我的，心情就愉悦到了极点。

把她带回家后，我按照原先的想法，将她养在一个精致又美丽的花瓶中，并且也遵守了诺言，不改变她任何一个部位。

为了让她的花期更长一点，我打算买一点植物营养剂，听说只要把这东西放进花瓶里，不管什么花，都会开很久很久。

奇怪的是，自从我剪断她后，便从未听见她的声音。

更奇怪的是，我居然想和一朵花说点什么。

带她回家的第三天，我发现她身体上的刺真是太麻烦了。

每次为她换水，指尖都要被她划破一次。

我看了看手指头上的伤口，最后决定用铁片刮掉她身上的刺。

为了不让自己受伤，为了方便我给她换水，我一点一点地刮下她身上的刺。

做完这一系列的修剪之后，我的欲望又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这朵属于我的玫瑰，任由我摆布。

我看着她光滑的枝干和一地的刺，看着她枝干上流出的白色浆液，耳边突然响起：“不要妄图改变我。”

但这浅浅的回音，我并没有放在心上，只觉得，既然她都属于我了，该怎么养她，自然都是我的事情。

何须顾虑，一朵花的想法呢？

我自顾自地给她换了干净的水，撕开一袋植物营养剂，全部倒进花瓶中。

然后我便开始忙了。

忙着工作，忙着生活，忙着思考人生。

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在无厘头地忙碌。

就像这世上千千万万的人一样活着。

白天说服自己，奴役自己；夜晚安慰自己，治愈自己。

平平淡淡地重复，一分一秒，一天又一天。

03

偶尔我还是会去看看我的玫瑰。

她在花瓶中开得更美丽了。

我想估计是植物营养剂的作用。

起初我每天都会为她换干净的水，慢慢地，我就经常给她喝营养剂，懒得换水。

渐渐地，我太忙了，经常忘记她的存在。

所以根本就没有时间和精力去照顾一朵玫瑰。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的叶子开始黄了，不知道哪天开始，她的花瓣开始从边缘变焦了。

突然有一天，我的手指开始异常刺痛。

我拖着疲倦的身体，去看了看我的玫瑰。

她变成了一根枯枝。

上次给她加水是什么时候来着？

我俯下身看了看花瓶内部，只有浅浅的一层水，发出一股恶臭。

我没有思考，直接将玫瑰扔进垃圾桶，然后把花瓶中的水倒掉，继续爬进被窝睡着。

在梦中，我又来到了那片玫瑰园。

美丽依旧，火红一片，还是一望无际。

我站在花海中心，眼里有千千万万朵玫瑰，但没有为一朵玫瑰停留。

突然有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为什么如此待我？”

我环顾四周，空无一人，大概是幻觉。

“你为什么妄图强行改变我？”质问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

这次我听清楚了，是那朵蓝色玫瑰的声音。

“我并没有改变你，我只是想把你的花期延长一些。只是后来我太忙了，没有照顾好你，你知道一个人为了生存在这个世界，要付出多少代价吗？”

我下意识为自己狡辩，不仅期望获得她的同情，还想为自己的失信，找一份完美且恰当的理由。

“你撒谎！”

她放声大哭、哀嚎，就像刚受过千刀万剐的痛一样。

我的指尖慢慢开始火辣辣地痛，然后像是被锋利的刀割了一般，又像是被人用铁片一遍一遍刮下皮和肉。

这股痛感一直蔓延到胸口。

痛到极致我的喉咙是发不出声音的，她刺耳的嘶吼像是替我喊的。

“你压根就不知道你失去了什么，你以为你只是失去一朵心甘情愿属于你的玫瑰吗？你失去的是你自己，那个喜欢蓝色玫瑰，愿意承诺，愿意负责的，你自己！”

挣扎许久之后，我终于从梦魇中醒来，泪流满面。

04

我拖着疲倦的身体起床，站在洗漱台前，镜中有个头发凌乱、满脸泪水的疯子，很像我。

恐慌中，我赶紧打开水龙头，用毛巾一遍一遍把脸洗干净，试图找回记忆中自己的模样。

洗漱整理完后，镜中有张很干净的人脸，情绪稳定，眼神呆滞，像极了很多人。

我忘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失去了我的那朵蓝色玫瑰。

起初我并没有多重视她，只是想拥有她。

起初我并没有多在乎承诺，只是为了得到什么而承诺。

起初我并不想为谁负责，只是觉得该负责。

起初我并不知道我自己是谁，然后活着活着就把自己丢了。

就像丢掉那个死掉的玫瑰枯枝一样。

我甚至没有一丝犹豫。

我的蓝色玫瑰曾经心甘情愿属于我，我也曾心甘情愿属于我自己。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因为我太忙了，忙着活下去，忙着思考人生。

仅仅是为了活着的欲望，我可以放弃和扔掉很多东西，比如，我的玫瑰，和我自己。

我把这段经历告诉镜子里的我，她笑了。

—END—

“我把自己搞丢了。”

“没关系，你找找看。”

“万一找不到呢？”

“不会的，除了你，没有人能找到你自己。”

“万一好不容易找回来，又失去了呢？”

“那就再找一次。世界这么大，迷失是很正常的。”

“万一有一天我不想找了呢？“

“那就不找了，不做自己也挺了不起的。只要活着，都很伟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