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一个“父母在,不远游”的年代。
在东北老家的那个当时很贫瘠的农村,从小父母就一直在告诉孩子,“长大了,走出去。”那会儿当然不会顾及什么“游必有方”了,能考上大学的考出去,各种原因没上大学的走着爬着也要出去,我就是在那个时候离开了家乡,恍然已过一十三载,一个轮回还要带个零头。
不说什么在外闯荡的辛酸苦辣,每个人对幸福的定义或许不尽相同,但不幸却大多大同小异。每个游子把经历写本传记都不是什么难事儿,如果他愿意写且有人愿意读的话。
开始几年每次回家,都把自己打扮得人模狗样,或西装革履或油头粉面,恨不得把一年的收成都砸到一身行头上,衣锦还乡嘛,那时节回去总是呼朋唤友,不敢说夜夜笙歌,通宵达旦却是常有的事,也不管几点钟,醉醺着回到家里,总还有一口热乎饭菜,当时没多想,现在想起仍是鼻子泛酸恼悔当初的少不更事。
中间几年许是觉得费时费力费钱的那身行头实在鸡肋,打肿脸充胖子的结果不是长脸,是脸疼,还不能与人言。然后开始在回家前购置许多东西,烟啊酒啊肯定是少不了的,父亲喜酒不抽烟,可家里来了客人给别人敬上一支外地的外国的烟,也是倍有面子的事。至于其他,就是些外省吃食补品一类,大包小裹好不壮观,父母逢人就碎碎念念,说儿子在外面挺好啥的。
后来随着年纪渐长,也有了自己的家,父母身体日趋不好,父亲更是把酒也戒了,再回家便是两手空空、急匆匆的赶回去,又急锵锵的跑回来,也不再赶什么年呀节的,多是在农忙时节,能做些活计就多做些,虽然把式不咋地,总还能让老人多歇会儿。尽管二老总笑话我连啥啥种子啥啥苗子都分不清,但田间地头上遇上个乡里乡亲的,还是把我这不肖子狠夸一通,犹是我这在外摸爬滚打多年的老脸也要如灌了半斤二锅头般红到脖子了。
现在回家就喜欢腻在母亲身边,整天跻拉着一双几十块的布鞋,听着她家长里短絮絮叨叨,基本上哪也不去了。
老家院子前面有一段泥巴路,每逢下雨就泥泞的狠,好在不像以前那样穿着锃亮的皮鞋,倒也不必如猴子般跳来跳去,随遇而安便好。这趟回家我穿着满是泥巴的布鞋去村里开了次会,还被母亲翻了通白眼。
后来媳妇有次问我咋不穿皮鞋回家了,我回答,像我这种注定和父母聚少离多的农村娃子,脚下的路虽然是父母指的,可也是自己选的,这些年在外面,苦也好乐也罢,也不怪谁。但是,穿什么鞋走什么路,每次我穿得越好,父母便这活也不用干,那事也不让碰,连和我一起逛街都小心翼翼的怕踩我的脚,那实在不像话,尤其不是为人子干的事。现在就没这顾及了,我比他们还要像个农村人,这样他们嘴上闲我没个样子,心里轻松着呢,这里面的道道,不离家十几年是体会不到呢。
证严法师曾说“有则惜福,无则知足”,和家人安安稳稳的吃一顿饭,是福;和父母唠嗑拌嘴,也是福;穿着布鞋,与父母停停走走,踩在家乡的泥土上,在乡间阡陌,在陇上田园,在小镇集市,在夕阳落霞,何尝不是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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