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暖花开

浓密的树叶随着夜风沙沙作响，不知是天上的月光，还是路灯透射过来的光，在枝叶间穿梭，斑驳地落了点在地上。

独自走在半明半暗步道的我，情绪也随着落下的光点，半明半暗。早已知晓的结局，将在今夜彻底告别。

当房门被推开时，窗前的纱帘被风带起，像穿着纱裙的精灵轻舞飞扬，又慢慢平息。借着走道的光，诺大的房子一目了然，迎接我的只有静默。

第九十九天，还有一个小时就是商定好举行婚礼的日子，可那个答应要娶我的人，显然在百日前就已忘记曾许下的诺言。

关上门的我，没有开灯，只慢慢在沙发上疲惫地坐下，适应着房里的光线。这是我和他一起构筑的家，亲身参与的设计和装饰，一起定制的家具，甚至房里任一个物件，我都植入了深深的爱。

百日前航班失联的噩耗，随着时间的洗刷慢慢被世人淡忘，可揪心的痛却永远刻进我的骨髓。不能看、不敢想，选择远远离开这个房子，却又忘不掉、放不下……任凭那痛穿破身体，再渗进灵魂。

还好，今夜离开，不需要告别。正如他的离去也没有正式告别过。

我站起身环顾四周，看着看着，突然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这种感觉开始很模糊，后来却越来越明显，好像迷雾的航程中时隐时现的暗礁，让我不得不正视它，终于，我找到了这感觉的源泉：仿佛有人来过。

是的，刻意忽略的空气中，还弥漫着淡淡桂花香。我急急扑向香气传来的书桌，桌上是他临出门那天，拿出的茶具，当时还跟我打趣说“同饮交杯茶”。两人在新居翻了半天想起没有茶叶，用了白开水替代，我还嘀咕喝了白开水，未来的婚姻是不是也很“白开水”。

自那日后没人动过的翠绿色瓷杯，杯底有几瓣金黄的小花，我凑近，淡淡的桂花香气从杯中溢出。是他最喜欢的桂花味，可是，可是，那日喝的明明是白开水。

我不由伸出手想去拿起瓷杯，可指尖传来的些许余温惊吓得我立即缩回了手。这屋里，除了我，一定还有人。是他回来了吗？

我疯了似的从客厅跑去书房、卧室、厨房、洗手间……虽然有一万个理由告诉我奇迹不可能发生，可内心却有千万个见到他的祈求。

最终，我打开灯，在第一百天的凌晨，再次点亮了全屋的灯。在强光的照射下，被黑暗掩饰的痛，一下子从房子的角角落落里升腾，我紧紧地闭上眼又慢慢睁开，强忍着彻骨的痛看向桌面，桌上已落了一层薄薄的灰，除了两个依然光滑润泽的瓷杯，桌面也有几瓣桂花，顺着地面上、露台落地窗前零零散散的花瓣和枯黄的树叶，抬眼所见，是露台角落里的那棵桂花树。

他说桂花是我们爱的见证，特意买了四季开花的这棵桂花树，还说虽然实现不了“面朝大海”的愿望，但以后的每一天都要过得“春暖花开”。

久不浇水的桂花树，大半枝桠都已干枯，唯有向着窗外的那面，抽出了新枝，还开出了一朵朵细碎嫩黄的桂花。

本以为眼泪在那日就流干了，本以为静静地从高高的露台跃出去就是解脱。看着新开的桂花，我知道，他真的来过。他的心意，我也懂了，往后余生，我会……替你好好过。

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从寂静无声到歇斯底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