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雪
山雪欲来,它终于决定不再等我这个游子。我喜欢的红叶一片不曾留下,都赠了西风。
它狠起心来竟然如此。我却无法开口,我才是那个负了心的人。
西风堆砌,已成高墙。它在一头,我在一头。我几乎要忘记了它的名字,涉,它的名字只有一个字,倒像是个追随一生的宿命。
它不过是个小小的城,遥遥地坐落在天那头,装着我熟悉的秋冬。我跋山涉水想要远离它的目光,可是我的行囊淋过它的月光,早已沾满了它的味道。
站在富查伊拉的山顶凝视被群山环绕的小镇时,我不禁有些恍惚,多少年前,我也曾以同样的姿势端望过它。
那时我们穿过山麓,红叶晴朗,野草疯长。
那时他言笑着摘落山果,靛色的衣衫随风飘荡。
那时带我走遍山野的人,如今已在山间埋葬。
大概人总是这样,山高水长地想要遗忘,却总在不经意间去寻找与过去相似的光影。
人终其一生都在追寻童年,除童年外,我们一无所有。
雪落
三千晓雨林花落,一径风残寂寞声。
有一天我在线性代数的课本上突然写下这一句,前无缘由,后无相续,它就这样成了一句孤句。
本来我大概率会忘掉它,就像我曾忘掉过的无数句子一样,可是没过几天成都下雪了,那是我在成都见过的唯一一场雪。
我站在站台雨檐下等着公车,湿冷的空气迎送着来往的行人,每个人的头顶都盛满雪花。我突然想起那一句来,也在那一瞬间记住了它。
风花雪月,本来是一物,本来无一物。
后面想来多少可笑,我此前从未见过森林,又哪里来什么林花晓雨,风残径深,莫不是自己有一生是个护林人?
林上千秋色褪了,月光将雪撒下,于是冬日便至,秋庐变成了冬庐,而庐中之人,仍是那一个。
他整日端望眼前风景,一往情深。
他为看森林茶饭不思,竟至痴狂。
林上雪晴,他在初晴的屋檐下拥一炉暖火,对着火光写了千万句情话,却不知写给谁。
细石雕砌成龙凤的桥栏旁,他的坟茔如枯草般安静,被雨水冲刷如新的墓碑上刻着他的名字,还有那一句不知谁人得来的七律诗。
森林
许多年过去,我在夜里沿着海岸独自行走,沙子冰凉,海浪潦草上岸,又匆匆离去。往复的海潮声穿过我,传向市镇深处。
送我来的黑人出租车司机一路上将车子开的飞快,他打开车窗,跟着收音机唱着不知出处的摇滚乐,仿佛来自上个世纪。
在所难免,我成了一个孤独的人。
茫茫夜色在海上汇成森林,我想起年少关于森林的幻想,再次觉得可笑,人大概无论什么时候回忆上个阶段的自己都会觉得可笑,而那大概是因为我们无时无刻不在犯傻。
这其实无妨,又有几人能够活的通透,人在四十岁之前多半是被社会裹挟着到达自己所处的位置。
从适应社会到为自己而活,就像徒步穿越茫茫林海,知识与经验的积累固然重要,更需要的往往是独面森林的勇气。
Nothing really matters.
Nothing really matters to me.
Any way the wind blow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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