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突如其来的晕厥并没有持续多么长的时间，恐怕只有十几二十秒的样子我的眼前就恢复了晃动着的清明，可是恢复过来的仅仅只有我的一双眼睛而已。
除了眼睛，身体的其他部分全然不能控制，它们正在一阵阵剧烈的痉挛着，疯狂抽搐。我的眼前看到了从画面下方飞起的几点水珠儿，我一定是正在口吐白沫！
“他妈的！我这是发了羊癫疯吗？！”刚一想到这怪病的名称就让我好一阵嫌弃自己，我宁愿选什么其他能让人昏厥和身体失控的重病也不愿意挑这么个难听的病名来得，哪怕是半身不遂呢！
唯一还能归我管的那双眼睛也不怎么对劲儿，视角儿大的吓人！跟贴着眼睛摆了一块厚厚的鱼眼镜片一般，视界四角畸变扭曲的厉害。光影的明暗关系极度地不均匀，见到的景物、人物也都跟着不正常起来——或长或扁的四张奔向我的脸当中，二土匪那张最难看的冲在最前面，上下翻飞的嘴唇里那几颗不整齐的破牙被放大了好多倍，犹如驴齿！
二土匪按住了我来回弹跳不停敲击地板的脑袋；万金油箍紧了我已经钩成鸡爪状的双手；霍老拐干脆一屁股坐在了我的两条腿上！
三个人都在大声地喊着什么，可是我什么都听不清，仿佛声音也随着视线的扭曲拖慢了声调，如同有好多头牛在此起彼伏的闷声咆哮。
扑通——扑通——扑通——
心脏的沉重跳动声让我找回了五脏六腑的知觉，刚刚感知到胸腔和喉管，马上就有一股浓腥的液体翻涌着从我口中喷涌而出，彻底击散了嘴边还粘连着的白沫子，吐了好大一口血！
“呃！呃！”我的整个腔子里难过极了，从嗓子眼儿里挤出一阵一阵的怪声，跟二土匪他们的呼喊声混在一起，让场面显得更加的杂乱。
我能看见他们三个人脸上都立时变了颜色，那神情好像我马上就要挂了一样！而我自己也差点这样认为。
他们身后的房门口人影一闪，是伊万诺夫被我的这番折腾惊动，从外面飞跑进来查看。他刚一进门就看见了躺在地上的我，脸上的表情一僵，眉头紧紧地一皱，随后就疾步往我这边走来。
他几步就到了霍老拐身后，拿眼睛盯着我深深地看了一下，就转身到桌子上面去翻什么东西了。
我被伊万诺夫刚才投来的最后一瞥惊得心口一麻！他那眼神里完全不是焦急，不是惊骇，不是关切！而是透着紧张的一种冰冷和狠毒！
从NEVER出来的那一晚我们俩几乎整夜相处，刚才的来路上也一直有说有笑，在我看来他可是一个爽快的好人，是特别和善可亲的好人！这种眼神可是不应该属于他的啊？！
可不要啊！我预感到有极大的坏事就要发生，可是我的身体还被几个人压制的死死的，当我想喊叫提醒大家注意的时候，因为过于激动口中的鲜血开始倒灌进喉管儿，呛得我胃里的往上涌，口中的往下撞，喉结反复挤动，“哇！”又是一大口血吐了出来。气血极速攻心，让我的眼球开始上翻，眼前全是晃动的金星。
二土匪他们三人被我这一翻白眼儿更是吓得不轻，纷纷撒手围到我的旁边，反复拍打着我的脸，还有人用硬硬的指甲来掐我的人中。
我晃着脑袋把眼睛睁大拼命挤着他们的手臂往被他们身体遮挡的严严实实的伊万诺夫那边看去——他正在桌案上急匆匆的翻找什么，猛地偏头见我瞪着眼睛盯着他，身躯一震，抓起了桌上的几件东西就往门外跑去，只一闪就不见了影子。
“抓……抓……”我抬起一根手指，指着门口儿，身子虚的厉害，一句话都说不全。
“抓！抓！抓他奶奶个腿的抓！你他娘的都啥样了，还瞎鸡巴抓！！”二土匪见我缓过了一口气来，激动的把我的脑袋一把搂进怀里，嘴上不停的埋怨着。
我被他这德性急的不得了，翻起手臂，用尽全部能调动起来的力道拧了一下他的大腿里子，疼得他“嗷！”的一声从地上跳了起来。
“小兔崽子你吐血吐魔怔了是咋地？！咋还学起老娘们儿掐人了呢！”二土匪嘶嘶哈哈的用手搓着大腿被我掐疼的地方。
万金油见我神情不对劲，对我快速的点了一个头，侧过身把耳朵贴在我嘴边上听我到底想说什么。
“东……西……丢了，抓住他……”
“什么？！东西丢了？！”万金油一蹦多高，弹起来之后马上转头去看桌上的东西，只扫了一眼就调头往门外窜去，身后留下了他尖利的喊声：“你他妈给我站住！狗娘养的臭婊子！死他妈伊万诺夫你给我站住！！”情急之中他早已忘记了再说俄语，一通国骂甩口而出。
紧接着外边是一连串儿稀里哗啦的乱响和马匹的嘶鸣声、马蹄踏地声……
“停下！好你个不要脸的伊万！别让老子把你逮住！！我他妈的把你八辈儿祖宗全他妈活嚼喽！！！死透了的也都拉出来重新过一遍嘴！！！”
听声音就知道，显然是万金油没有来得及追上先行骑马逃走的伊万诺夫。二土匪这时才回过神儿来，也追了出去，但只能跟万金油站在一起对着远去的小黑点儿骂娘。
霍老拐搂着我的身体，免得我太虚弱再晕过去，他紧紧地咬着下嘴唇，蹲在地上伸长了脖子往桌上看，可是蹲的太低，怎么也看不见上面丢了哪些东西。
“老爹儿，扶我一把，我没啥事儿了……”我胸口翻涌的一股股血液终于平复下去了，没有再吐，人觉得好了些，便让霍老拐拉我一把，我们一起去查看桌上的物品。
桌上只剩下煤油打火机、一把匕首（另一把同样的二土匪已经收回腰间）和几扎原封未动的崭新钱币，伊万诺夫拿走的是那份我们还没来得及看的稿纸资料以及小黑塑料桶儿装的胶卷！
这两样是所有物品里边最有研究价值的东西，因为内容都必定非常丰富，如果一个是文字记录，一个是影像记录，那绝对是记录了相当重要的内容的，里边包含的信息量应该非常的大！我不禁暗自深深懊恼：要不是那把匕首刀跟二土匪的一模一样又被他最先揣回腰间引起一段儿争执，我们肯定是要先看这两样儿东西的；要不是我莫名其妙的晕倒吐血惹得大家注意力都放在了我身上，伊万诺夫也不会有机会那么轻易就把它们拿走！
“怎么样！”二土匪和万金油红着眼睛回到屋里，问话的声调儿都变了。
“是文件和胶卷……”霍老拐给了他们回答。
“操！操！操操操操操！伊万诺夫——从今以后有你没我，有我没你！我真是……真他妈的是看走眼了啊！”万金油愤怒已极，疯狂的转身用脚踢着墙壁，几乎把粗壮圆木拼成的板墙都要踹倒，他手脚挥舞，咒骂的越来越怨毒，最后竟然留出泪水来，也不知道是急的还是恨的。
我们没有去阻拦他这歇斯底里的举动，他对能在伊万诺夫身上出这档子事儿感到深深自责，认为如果不是他把我们引荐给伊万诺夫的，就不会如此；也为过去自己那么长时间的合伙生意之中都没能认清此人的真面目而感到自尊心极度受挫，他一向是自认“阅人无数”，一切的一切总能处理的游刃有余的，这次反倒让身边的人摆了一道，太过于无法接受，这时候让他发泄一下也许并没有坏处。
万金油是在把他那双做工考究的小牛皮鞋都踢得断了后跟儿，撕开了鞋帮和鞋底之后才停下来的，低着头，双手扶墙呼呼的喘着粗气。
“老万，别折腾了，这事儿怪不得谁！”霍老拐扶我坐到桌边的椅子上，挑机会安慰了他一句。
我用手摆弄着伊万诺夫没带走的这几样东西，用手指夹起一沓纸币，洗扑克牌一样唰地从第下面的那张边角儿翻到最上面的那张，随后拿起打火机拨弄了两下砂轮，但没打着。我让意识完全放开，不停的游走。
“你怎么样？真没事儿？”二土匪已经从愤怒和震惊中切换回了自己的状态，开口问我。
我没有回答，沉沉的说：“原来……丘老九他们最想得到的是这两样儿东西，可是一共就这么几样摆在桌上，一眼就能看个遍儿，伊万诺夫完全可以一把抓起来就走的，又何必多耽搁那么一会儿给自己带来更大的风险呢……”
“你是说……那个什么什么懦夫先抓了稿纸和胶卷盒盒儿，然后又在桌上接着翻？”二土匪先前是记不住伊万诺夫繁琐的名字，如今那人早已刻了画影图形在众人脑子里，打死也不会再忘记，恐怕二土匪就算记得他叫伊万诺夫也会厌恶的选择叫他做“什么什么懦夫”了。当时只有我一个人是面对桌子和门口躺着的，他们三个都围着我，没有办法看到那个角度发生的情景。
“他是还有什么关键的东西没找到！他一定是事先就准确的知道要从我们这儿拿哪几样东西去跟什么人交差！也许就是跟丘老九那伙人也说不定！”霍老拐站直了身板，说出了自己的一连串儿猜测。
“我认为也是这样，如果按他来路上说的，他最近的日子过的并不阔绰，可是这里有一大笔钱他居然连看都没看，这么说来……那个没找到的关键东西会是什么呢……”我用手支着额头来回搓来搓去，刚刚的晕厥和吐血现在还让我很不舒服，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唉！小兄弟儿，先喝口水缓缓吧，等会儿再说，现在爷儿几个一个比一个燥的慌！”万金油已经调整好了情绪，从桌上端起一杯水递到我手里。
“谢……”一声谢谢还没说完，我突然想到了什么，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水杯差点让我直接给扔了“是那个掉地板缝儿里的小圆盘儿！！”这一激动，血气上涌，又把我鼓捣的头直晕，跌坐了回去。
“你快他娘的歇着吧！让我来！”说完，二土匪撸胳膊挽袖子大步走到那小圆盘儿掉下去的地板缝儿附近，蹲了下去，抽出匕首好一通搅弄，可是嘎啦嘎啦干响了半天，也没见他挑出什么来，想必是圆盘落下去之后又滚到别的地方去了。
俄罗斯的林地木屋，大多建造时地板要离开地面挺高，免得寒气从冻结的土地上传到屋里，四周的墙体倒是都落地深埋的，以免在房子底下形成更冷的“穿堂风”，因此我们现在站的地板下面应该是一个近乎密封的夹层，想找到掉入缝隙的东西并不是那么容易。
“等着！”二土匪手攥刀柄把匕首嗵的一声插在地板上，气呼呼的推门出去了。不一会儿，不知道在哪拎了一把劈柴的大头铁斧子回来，两手平端着，横膀子逛着走过来。他觉得正围在地板缝儿边查看的霍老拐和万金油碍事儿，直接拿肩膀左右顶开，抡起大斧就开始劈砍起地面！
一时间木块横飞，火星四溅，也不管是木板子还是铁钉子和螺丝，全都一股脑儿的劈砍下去，气势猛的让人不敢靠前儿！他那长相身量配了这么一把大阔斧，让我觉得这一刻他是被黑旋风李逵附了体了！
半间屋子的木地板很快就让他劈砍了个精光，二土匪把斧子一把砍钉在旁边的墙壁上，俯身用两条胳膊轮番划拉，把大块的碎木板全都快速搂起，也不开窗，直接砸穿了玻璃丢到屋外去！看他那疯狂起劲儿的动作，好像他在这大量的体力劳动中找到了泄愤的最佳方法。
等到没啥大片儿木板再能让他去捡着扔了，这喘着粗气的男人像是笼子里的黑熊那样哼哼着在地面上原地转着圈儿，瞪着血红的眼睛四下寻摸着。
“哎！我说那李逵！你歇会儿，换我来下去找。”万金油从地板断口跳到“熊坑”里说，原来他跟我的想法一样，都觉得二土匪刚才像……
二土匪白了他一眼，刚想摆摆手，说不用，突然面对着万金油一弯腰蹲了下去，“脚拿开！”
“嘿嘿！他娘的在这儿呐！找着啦！”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