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银发男子从属下手中接过一只犬骨喇叭,仰头对着城楼喊道:“神赐犬耀!城墙上的人都给我听好了。吾名尸逐苍岚!乃现今犬戎族族长,也是尸逐氏唯一后人。站在中间的那个就是传说中的嬴政吧?今日一见真容,很年轻啊,是不是假的啊?哈哈哈!”
嬴宕斥道:“放肆!竟敢直呼吾皇名讳!”
尸逐苍岚蔑笑道:“你是哪根葱?这里还轮不到你说话。敢不敢出城门来?我一脚踹死你!”
“看你能猖狂到何时!”
“嬴政!今日我犬戎骑兵两万五千人,对付你们汉人绰绰有余!昨夜我血洗内史郡的陈仓等地,守军顷刻覆灭,我没留一个活口,他们通风报信都来不及。哈哈哈!喏,郡守人头在此!”
说着,尸逐苍岚把一个包袱扔在地上,一颗人头滚了出来。
正是内史郡郡守谬少卿。
尸逐苍岚揶揄道:“哎呀,没有包裹好,让谬郡守的头颅沾到了肮脏的泥土,多不卫生啊!丹,还不快快拾起!”
只见他胯下的白犬听话地低下头,咬起了谬少卿的首级。
触目惊心的残忍行径正煽动着城墙上众人心中的怒火。
李荚喝道:“侮辱死者!简直混账!”
尸逐苍岚笑道:“嬴政,请问,你拿什么和我打?你以为刘邦留下那些零零碎碎的杂鱼就能添你防御了?真是笑话,说穿了,你只是他在西北方的挡箭牌而已!”
嬴政这才不急不缓地回道:“此回竟让尔等长驱直入,直抵都城。真是一犬平川,如入无人之境啊。我刚来长安,就让你来这么个下马威,真是厉害!”
“哼!你们汉人不是有句话么,叫‘识时务者为俊杰’!所以不要反抗了,做困兽之斗只是徒增悲剧而已。乖乖让出城池,仁慈如吾族,绝不伤害百姓分毫!”
嬴宕讽刺道:“哎哟,不屠城的番邦不是好番邦啊。你们这些番邦异族都是一丘之貉,我看犬戎比之匈奴的野蛮残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闭嘴!”
“你个狗贼!”
“杂碎!”尸逐苍岚不再理会旁人,继续说着,“嬴政啊,犬戎和你大可以联盟,灭了大汉,到时天下你我二分,版图比你现在扩大数倍,岂不快哉?”
“哦?你们犬戎会有那么好心?”
“毕竟,吾父因你而得复生契机!”
嬴政惊道:“此话怎讲?”
“不怕告诉你,我父亲当年战死沙场后,葬于麦积山之中。族内灵媒说父亲三魂未散,若是借助秦岭内的众生怨念填补七魄,便有复活的机会!但多年来,我们发现秦岭怨念在逐渐减少,正准备放弃时,谁知你突然回到了这个世界,怨念顿时死灰复燃!”
嬴政想起了李蓂的话,心中一凛。
李蓂知道嬴政此刻在想什么,在他耳边轻声道:“陛下,改国号虽能消弭怨气,但并非立竿见影之事,这人说的恐怕是真的。”
尸逐苍岚继续游说道:“你若肯合作,我再把族妹托付于你,做妃做奴,任君差遣。铃妹,还不快打声招呼!”
一旁的女子轻启朱唇:“神赐犬耀,星铃三生有幸,见过秦王政。”
尸逐苍岚满意地点点头:“我们犬戎的女性,个个勇敢坚强,骁勇善战,刚柔并济,就是时常傲娇。哈哈哈!”
星铃娇嗔道:“哼!苍岚哥,你这是夸我呢还是损我呢!”
嬴政无动于衷,道:“多谢阁下美意,但你们弑吾子民,犯吾江山!这笔帐如何清算?今天来了那么多人,如果不战,实在扫兴!所以嬴政在此请战,尽管放犬过来吧!”
嬴宕:“汪汪汪!”
尸逐苍岚怒道:“真是牛奶不喝喝狗奶!既然如此,那我就取下你的人头,作为父亲的涅槃之礼吧!他老人家也差不多快醒来了,到时一定会很高兴!”
“之前空气中充斥的血腥味如此浓烈,恐怕是你们的狼犬噬咬汉民尸体,还当作犬粮一路带来的原因吧!虽然不在现场,但我可以想象出内史郡子民血流成河的情景!你们当真令人发指!”
尸逐苍岚大笑道:“不愧是嬴政,答对了!这些草民算什么东西,你什么时候那么仁慈了?”
嬴政怒道:“不仅胯下之犬是禽兽,背上之人更是禽兽不如!”
“受死吧!兄弟们,准备攻城!”
“神赐犬耀!神赐犬耀!神赐犬耀!……”尸逐苍岚话音刚落,犬戎大军便发出阵阵高喊。势如万钧,撼动苍宇。
嬴政偏过头询问李蓂李荚二人:“二位军师,火油弹准备好了没?”
李荚轻声道:“最近油价太高,国库空虚,只能用纯石弹和弓箭来应战了。”
“好吧……可城内一万新兵才训练不久,若参战根本就是送死。即使骊山秦家军及时赶到,那也只不过六千人,而求援刘邦为时已晚,这可如何是好……”
李蓂沉思片刻,道:“陛下,臣有一计。事不宜迟,容吾先告退,稍后再作解释。这边就请陛下尽力拖延一下。”
说完他便匆匆退下城楼,骑马向城中飞奔而去。
于是嬴政对着城外喊道:“尸逐苍岚!倘若你我结盟,到时我天朝和大汉交战,许是鹬蚌相争,你渔翁得利呢?你让我如何信任你?”
“神赐犬耀!凭我们犬戎强大的战斗力,还需要耍手段么?”
星铃恳切道:“星铃愿服侍秦王一生一世。这么说虽然有些自作多情,但我们犬戎的女子一旦选定另一半,都会一直真心对待的。”
嬴政笑道:“我的后宫佳丽有很多,多到我自己也不清楚到底有多少,就算再怎么有姿色的新人进来,也要排队预约的,也许三年,也许三十年也轮不到翻牌的。”
星铃坚定道:“我甘愿!”
眼眶竟是微微泛红。
此时只闻周围众多的犬戎族人连连摇头叹息。
那么难得的美人,却要去便宜汉人!——心里大概都在这么想吧。
这番话如拂过冰冷战场的一股暖风,让嬴政也有些感动,星铃的情感真挚,不像演戏。难道她当真思慕嬴政已久?就像终于遇到了自己崇拜多年的偶像一样,难以自已?
但嬴政又怎能动摇?他的一个决定,牵动着多少人的生死存亡!
有时候,“立场”二字,就像耸入云间的高墙一样无法翻越。有多少人,因为这两个字,流着滚烫的泪,忍着锥心的痛,拿剑刺向最深爱的人……
这时,远处有一骑犬戎族人绝尘赶来,交给尸逐苍岚一封信。
尸逐苍岚阅毕,举戟高呼呐喊:“众元老有令,立刻攻城!速备撞车云梯!嬴政啊嬴政,周幽王姬宫湦就是你的好榜样!神赐犬耀!攻——!”
“不要再念‘神赐犬耀’凑字数了!”
“你管我!兄弟们上!”
刻不容缓,犬戎士兵开始撞城门、搭云梯,声势如同海啸席卷而来!
嬴政斩钉截铁下令道:“战!”
李荚急忙指挥城楼上的守卫们,大喊道:“众人一定要守住啊!”
城门被巨力撞击而发出的规律震动,震慑着所有天朝子民的心。弓箭射出满目疮痍,投石车和弩车凄厉呼啸,在敌我中绽放出一片血红哀歌!
长安城岌岌可危。
无数的惨叫声后,战场上千疮百孔一片狼藉,满地的尸体像货物一般胡乱堆叠。
片刻,李蓂带着一群人回来了,同时拉来了好几十辆木质推车。
李蓂喊道:“陛下,你们没事吧!”
嬴政急道:“弓弩和巨石即将告罄,城门也快被攻破了!”
“哥,办妥了吗?”李荚跑来询问。
“没问题!”
说着,李蓂便和众人顶着危险,把推车上的东西尽数倾倒进还没损坏的投石车里,顿时肉香铺散天地!
守城众人惊呆了,只见投石车里堆满了肉!
李蓂喊道:“不要犹豫!全体发射!”
一瞬间,阳光仿佛被遮蔽,下方的犬戎军急忙四散开来,条件反射般躲避一切攻击,直到所有的肉轰然砸到地上,尘土飞扬!
时间只停止了一秒……
突然!成千上万的狼犬如发了疯一般,纷纷扑向地上香味四溢的肉,犬背上的戎兵刹那间摔得东倒西歪!
戎兵明知是陷阱,是糖衣炮弹,但面对自己的坐骑,却喊不住,拖不动,根本无力阻止平日训练有素的坐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们流着口水,秋风扫落叶般地狼吞虎咽,不一会儿,肉堆已所剩无几!
肉香飘荡,挑动味蕾,连人都有些忍不住了,何况是犬呢?
食、色,性也!
紧接着,又是数轮“美食”投射。
就在跌倒的戎兵们爬起来,一边斥骂着一边想去制服自己的坐骑之时,无数狼犬却接二连三地倒下,或呜呜哀鸣,或四腿挣扎,再也爬不起来!
只有那两头身型挺拔的白犬,虽蠢蠢欲试,但奋力克制,没有主人的命令,绝不轻举妄动,定力非比寻常。
李蓂大笑道:“哈哈哈!成功了!”
所有惊愕的目光齐齐看向他。
“大家不要松懈,战争尚未结束!”
城墙上的弓手抓准时机,对着惊惶失措的戎兵几轮齐射,失去坐骑的戎兵机动性大降,再也没了之前躲避弓矢时的敏捷身手。
最后站着的,除了尸逐苍岚和星铃的那两头白犬,只剩下大约三成的狼犬。
尸逐苍岚又惊又怒,吼道:“那么奸诈?你们还真有两下子!倒是我小看你们了!但以为这样就能取胜么?别做梦了!”
犬戎众人还没完全缓过神来,此时变数又生!
远处马蹄声狂乱而起,尘土蔽日,一刻钟之后,便把犬戎军团团围住,形成了“回”字形的反包围!
正是那骊山内的六千菁英!
为首者面容清矍,白鬓如霜,一派大将风范。
探子上前禀报:“兰将军!估算敌军还有万人左右。是否立刻出击?”
同一时刻,饱受摧残的西城门轰然打开,城内一万新编的步兵早已准备就绪!
空前的危机感降临在尸逐苍岚等余众的头上!
兰愿唯挥剑喊道:“就是现在!杀!”
秦家军以扇形之阵由西向东,长安城新兵以方阵由东向西,双方合攻中间的犬戎军!
杀伐之声再次响彻云霄!
星铃急道:“苍岚哥!现在怎么办?岂不是要任人宰割?”
只闻尸逐苍岚一声怒吼:“没办法了!众人往西撤退,杀出重围!”
就人数上而言,目前犬戎兵力只剩不足一万的骑兵,而秦家军和新兵相加则有一万六千人。
尸逐苍岚的决策是最现实的。
带领新兵推进的正是当先将军嬴宕,他身骑战马,长刀一指前方,大声道:“众人训练多时,却无实战经验,今日便是锻炼自己、报效天朝的大好机会!沙场无情,必然要全力以赴!”
众人:“是!”
一些失去战犬的戎兵士气全无,顷刻之间便被新兵追上,顽强抵挡,却仍是覆没一途!
此时尸逐苍岚已率领众骑兵迎上兰愿唯的秦家军,正是精锐间的猛烈碰撞!
“杀啊!”
怒火中烧的尸逐苍岚如战神附体,挥舞着长戟,眼花缭乱间,又狠狠刺入数人胸膛。
他杀红了眼,他杀得发狂,手下的秦军亡魂已过半百!
而星铃这边,刺鞭旋飞,削皮带肉,鲜血化作红玫瑰,祭奠着这片躁动的大地。
人群中杀出一个陌生人,说道:“真是女中豪杰啊!在下秦军第三队队长廉贞,今日刚下山,赐教了!”
话音刚落,只见策马而来的廉贞猛地一剑斜砍,星铃不及躲避,欲用刺鞭缠住廉贞之剑,谁料廉贞早已看破,剑势一顿,反手刺来!
星铃大惊,已无退路了!
千钧一发之际,星铃胯下白犬竟然四足用力一蹬,将星铃弹出!廉贞惊讶之余,剑已顺势刺入白犬背部,直贯肚腹。
那白犬一声哀嚎,颓然倒地,发出呜呜呻吟,像是对主人的临终诀别。
星铃歇斯底里地哭喊道:“我的叶——!”
不远处的尸逐苍岚见状,危急中伸出长戟,将摔倒在地的星铃挑到自己的犬背上。
尸逐苍岚回头道:“铃妹收起悲伤!快助我一臂之力!千万要顶住,不能死在这里!一定要回到凉州,从长计议,大好河山终究是我们的!”
剩下的另一头白犬望着奄奄一息的同伴,仿佛有些悲伤和不舍,但只是一个迟疑,便载着二人狂奔而去。
忽闻一旁属下大喊:“族长保重!”
只见几个戎兵各自掏出一包粉末,奋力冲入秦军,随即将粉末撒向空中。
一时间视野朦胧,而这几个勇敢的戎兵瞬间被砍杀。
廉贞喊道:“有毒!众人屏息!”
尸逐苍岚率残党趁机冲破秦军,向西疾行。
此时犬戎人数已不足五百。
几分钟后,毒粉散去。嬴宕、田思瑶、李蓂、李荚四人赶到。
田思瑶行礼道:“多谢兰将军及时现身解围,陛下正在城中等候。陛下有令,趁胜追击。请兰将军分拨给我等两百人,每人指导两名新兵。追击队由赢宕将军和李荚军师带领,陛下让我也加入,有伤员的话便于照料。”
兰愿唯道:“遵命,请稍等。”
半个时辰之后,部署完毕。
李蓂关切道:“有劳了,大家一路小心。”
李荚笑道:“哥,就等着我们凯旋而归吧!”
嬴宕摸摸头:“不知道卖鸡山的鸡卖多少钱一斤,我会带点特产回来犒劳大家的。”
众人捧腹大笑。
六百人的追击队出发了,而李蓂和兰愿唯带着大部分秦军回到城内。
凉风吹乱了发丝,田思瑶回望长安,不知为何,感觉好遥远……
长安城中,承香楼总店。
大堂内,数十桌庆功宴,将士们痛饮千杯,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而嬴政众人在一间最大的包厢内畅谈。
嬴政高声道:“兰将军,今日大捷,定要好好庆祝一番!同时,悼念牺牲的战友们!大家慢用,抛开繁文缛节吧!”
兰愿唯举杯道:“多谢陛下,老臣先干为敬!”
嬴政动容道:“兰将军在山里受苦了,请受我一拜!”
兰愿唯连忙阻止道:“万万不可!陛下请起!李丞相对臣有知遇之恩,国家对臣有养育之情。一切皆是臣为所当为!”
“我有军师和将军相助,天下靖平,指日可待啊!”
李蓂道:“陛下赞谬了。”
“话说,军师,现在可以向大家解疑了吧,再卖关子就罚酒哦!”嬴政迫不及待地想知道真相。
兰愿唯附和道:“正是。李蓂军师这步以肉为弹的奇招,实在是前无古人!究竟是如何办到的?”
李蓂笑道:“在此之前,我想先为陛下和兰将军引荐一位朋友。”
“哦?何人?”
“算算时辰差不多也该到了。”
说完,只闻一阵清香送入,接着房门一开,迎面走来一个潇洒身影。
来者束发高冠,手持折扇,温润如玉,气宇轩昂。
折扇一展,扇面上现出一个小篆体的镀金字——“香”。
对戒之桃源天朝(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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