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赶紧将视线从女人和张老师紧扣的双手上挪开，弯下腰，扶正我身旁的椅子。
其实，我的椅子本来是正的，被我这么一扶，反而歪了。
我发现这一点之后，赶紧又将椅子扶了扶，有没有再次扶正，我并没有理会，抬头看向女孩。
女孩已经开始收拾餐桌上的照片和获奖证书。张老师看女孩收拾得有点慢，就立即过去帮助女孩收拾。
我从我面前的桌面上拿起那张照片，递给了女人，女人转身递给了张老师，张老师接过照片，小心翼翼地放进了女孩的包里。
张老师一手拎着女孩的包，一手牵着女孩的手。这时，女孩双手握着张老师的手，仰头看着妈妈，张老师也看向女人。
女人抿着嘴，微笑地点了点头。
张老师带着女孩走出餐馆门口的时候，我才发现，门口停着一辆小轿车。
张老师为女孩拉开了后排座的车门，车厢内的高级音响里传出来优美的钢琴曲。
女孩抬脚，伸腿，探头，坐进车内，动作娴熟，她还在真皮座椅上调皮地颠了两下，马尾辫活泼烂漫地摆动。
张老师手扶着车门，没有立刻关上，扭身，回头，朝着餐馆里的女人张望了一下。
女人朝着张老师微笑地点了点头，张老师也会意地点了点头，松开扶着车门的手，车门保持着半开的状态。
张老师向旁边挪动了两步，从笔挺的风衣内袋里取出一个精致的烟盒，打开，从里面取出一支细长的褐色雪茄，点燃，慢慢地吸着，呼着，烟雾随着车内的钢琴曲，缓缓飘散。
女人转回身，微笑地看着我说，今天是她做厨师的丈夫自杀一周年的纪念日。
我震惊了，瞪大双眼，半张着嘴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女人看出了我的心思，不慌不忙地解释，她丈夫是选择跳海自杀的。
那片礁石很陡峭，纵身跳入汹涌的波涛中，九死一生。
搜救队带着先进的打捞工具，站在礁石上，对她说，这种死不见尸的自杀方式他们见过，但很少，为数不多的几个案例中，他们都没有找到死者的尸体。
同样，厨师的尸体也没有被找到，人的躯体在大自然的面前，太渺小了。
海浪撞击着礁石，飞溅的水沫，浸湿了女人的衣衫。
然而，女人手心紧紧地攥着丈夫的遗书，保持着干燥，带着女人的体温。
厨师在遗书中说清楚了一切，当初，是他取了她，也是他的无能，毁了女人的音乐天赋和音乐前程，如今，他得了绝症，不想再拖累女儿的音乐天赋和美好未来。
老天故意给了母女俩两次通往音乐殿堂的机会，他这个做丈夫和父亲的，绝对不能够接二连三地做绊脚石。
他觉得自己是多余的，而事实上，他真的是多余的。
女人的双眼含着泪花，她摊开手，手心上一张纸叠得很整齐。
她对我说，女儿在张老师的悉心教导下，钢琴演奏水平已经达到全国一流水平。
并且，在张老师的规划和资助下，女儿考取了国外知名的音乐院校，她和女儿就要和张老师一起移民到国外去生活了。
现在，他们离开这个餐馆，就要一同赶奔飞机场。
这张厨师的遗书不想毁掉，也不便带在身边，就放在救命恩人这里保管。
说着，女人把手伸到我的面前，我接过厨师的遗书。再抬起头的时候，女人已经走到轿车旁边。
她朝我招招手，坐进了车里，随即，张老师关上了车门。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