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 运 中 心

文/明月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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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源于网络

                                                                                                         

1

一个雨天，微风。

H市客运中心的黄力站长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电话那边是个年龄大约30多岁的女人。

“喂！黄站长吗？我是徐小娟，我的手机是不是在您那里啊？17日，17日那天我在你们那里坐车，落在了车上！”

听到电话里的声音，黄力蓦地就想起了，是的，是有部手机在自己手里，也是乘客落在车上，由乘务员上交给自己的。

“哦，能说下手机品牌和型号吗？”黄力本能地问。

“华为mate5!”那边的声音十分肯定！

“好的！”黄力说，“那你有空来取吧，来时提前打电话，想着拿证件来哈！”

“谢谢您！黄站长，太感谢了！”徐小娟在电话里说，然而就挂了电话，可是在她挂电话的最后一刻，黄力分明听到了一种奇怪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是痛苦的喘息声，就像蠕虫一样艰难地爬动。

黄力没有多想，他当时正在和自己的下属讨论工作。

2

隔天，黄力再次接到了徐小娟的电话，她问他有空吗？她要拿走自己的手机，他说可以，说自己在汽车站站长办公室等她。

下午，徐小娟如约而至，她一脸憔悴，戴着一副眼睛，披散着长发，身材瘦长，穿着白上衣，牛仔裤，手里提着一箱牛奶。

她望着站长办公室的三个人问，“请问，哪位是黄站长？我是徐小娟，来取我的手机的！”

 当时黄力的办公室里，还有两个同事在，徐小娟没法分辨哪个是黄力。

“哦！我，我是！”黄力说，“你来了，你先坐吧，我让我们具体分管的同事给你办手续！”说着，他拿起了桌上的电话，开始拨号。

徐小娟在一旁的沙发上坐下，望着黄力拨打办公电话的样子，她突然就想起了什么。

3

（已经是好多年了，那一年，她6岁吧，是的，是6岁，她随母亲从青海到江苏，半路上遇到了人贩子，被拐到了H市，对，就是在这里，在客运中心站，不，当时这里不是客运中心，是个小的中转站，她和母亲以及人贩子一共4个人在这里下车，人贩子有两个，一男一女，都是40多岁的样子，母亲和自己被他们控制，6岁的自己只能感受到母亲的恐慌不安和焦虑，自己搞不清楚为什么在这里下车？多年以后，她懂得了，人贩子在这里给母亲物色好了下家，下了车，母亲就将成为另一个男人的女人了，自己呢，以后的命运呢？而就在这关键时候，一个人出现了，他们一下车，就被一个人喊住了，他说，你们先别走，有东西落车上了，听到喊声，4个人停下脚步，回头的刹那，看到一个年轻男人站在面前，手里拿着一只箱子，那正是两个人贩子的行李，而这个男人正是车上的司机。哦，人贩子中的男人上前，正准备去取箱子，司机却突然向他做了个停止的动作，因为就在那个时候，司机不留意地一低头，看见了箱子的一侧似是被割开了，一把锋利的刀刺破了箱子，从里面露了出来，那瞬间，司机下意识地想到了什么，他叫停了那个人贩子拿行李的动作。他说，你先等等，这样说着，就冲着站在另一旁的同事喊，你们过来，大家看看这是什么？而人贩子听到他叫人，就后退，转身，快速逃跑……而母亲呢，她记得母亲也声嘶力竭地一声大叫，他们是人贩子！不能让他们跑！母亲高呼着，整个小站就乱了起来……）

(是的，就是在这里,20多年前，那个司机找到了这里唯一的电话，拨号，让母亲与远在青海的父亲通了电话，母亲哭啊！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

4

徐小娟突然就想起来了，面前的黄力不是20多年前的那个司机吗？那时的自己6岁，而黄力呢，大概20多岁吧，时间推移，人的面孔可以变化，但黄力打电话的模样却一直留在徐小娟的记忆里。

“您？”徐小娟望着黄力，她想旧事重提，但是她最终没有说出口，因为她不知道面对现在的黄力，那些事到底从哪里说起。

徐小娟顺利地从客运中心游客服务部取到了自己的手机，她把牛奶留给了黄力，以表示对他的感谢！他婉言谢绝，但是没有抵挡住徐小娟的真诚和热情，只好把那箱牛奶留下。

5

徐小娟拿走手机的第7天，黄力收到了一条短信，是徐小娟发给他的，她感谢他！她在短信里还提到了20多年前的事情，她说他是自己生命中的贵人，是近乎救命恩人的贵人，她感慨地说，人生就像一场旅行，在某些时候，你下车却不知道自己去向何方，而在这样的时刻，在站台稍息的时刻，往往是最关键的时候，如果有人在这个时候，给自己指明方向，那么下面的路就是坦途，而如果没有人帮助自己，就可能一直徘徊，甚至会走向歧路！

黄力看到她的短信后，除了感到意外之外，并没有更多的感受，他给她回了短信，祝她生活幸福，祝她的家庭和美！

可是，黄力不知道徐小娟的家庭到底是怎么样的？毕竟那只是出于人之常情的一种祝福。

黄力更不懂，徐小娟发给自己短信中的那种感慨生发自何处，因为他没有经历过徐小娟的经历，他无法理解徐小娟的感受。

6

直到有一天，又是一个雨天，只不过这次是滂沱大雨。

黄力正坐在站长办公室处理文件，突然，响起了急促地敲门声。

“进来，” 黄力说。

 门打开，安全科科长方青一脸慌张地站在门口，说：“站长，出事了！”

 黄力心里一颤，脸上却毫不动容，他平静地问方青：“什么事，你至于这么慌张吗？”

听了黄力的话，方青脸上的表情略有平缓，说话却口吃了起来，“死，死人了，”他说，“我们车，车站的车，撞了别人的车，人似乎，似乎死了！”

“什么？”黄力一下子从椅子上站起身子，脸上的表情再也绷不住，他开始发急，说道：“到底怎么回事？你们安全科是干啥吃的，死人了，出事了，你告诉我到底什么情况？”

黄力离开办公桌，一两步走到方青面前，他的目光盯视着方青，突然一声咆哮，“不用说了，你告诉我，现场在哪，带我去！”

在现场，黄力再一次看到了徐小娟，不过这一次徐小娟躺在地上，瘦长的身下全是血，她动也不动地躺在那里，脸上一片苍白，搞不清楚她活着还是死了。

和她在一起的还有一个男人，也躺在地上，只不过男人的身子还在动，嘴里嘟噜着什么，他活着。

大客车倾斜在路一侧的深沟旁，再往里一点儿，整个车就要翻进沟里，那样的话，一整车人都要命丧当场。还好，车被紧急制动，停在了最危急时刻的关键当口，此时，车上的人也都下来了，有些人受了轻伤，司机则受了重伤。

徐小娟和男人的小轿车，是从对面突然冲过来的，就像不受控制的野马，一头向大客车撞来。

大客车司机千钧一发之际扭转方向盘，躲过了小车的迎面相撞，但是小车还是撞击了客车车体，并最终撞在了路旁的树上。

雨，滂沱大雨，把黄力全身浇湿。

在120医护车和警车的撕人心肺的鸣叫声中，有的人被送进了医院，有的人被带到了公安局。

而徐小娟，被医生当场诊断为死亡。

黄力望着她，一具已经没有生命体征的尸体，他突然似乎明白了她在发给自己短信中的那些感慨，可惜的是，这一次自己没有在生命关键的时候成为她的贵人。

她死了，以车祸的形式与这个世界永远告别了。

只是，黄力后来了解到，那天与她在一起的那个男人是她的情夫，那天，她和他在车上发生了激烈的争吵，于是……

至此，黄力突然就懂得了，第一次通电话时，徐小娟那声奇怪的喘息到底是什么，那应该是对无法担负生命之重的痛苦表达。

黄力的内心，此时变的无比沉重……

人啊！在生命向前行走的过程中，会遇见太多人、经历太多事，只是有的人会是生命中的明灯，毫无所求地指引着一路向前；而有的人则看似亲密，却不过是生命中的羁绊，在某个时刻的关键点上，把自己绞杀在当场；更多的人是过客，见过甚至发生过什么，但又很快地消失。

而黄力的客运中心，只是这人生旅途中的中转点，黄力没法知道，会有多少个徐小娟经过这里，也没法知道下一个徐小娟是谁？

想到这里，黄力望着远方叹了一口气，他转身钻进车子，启动发动机，一踩油门，车子飞快地消失在了茫茫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