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请了一天假，打高铁回了一趟家，参加表哥的婚礼。
本来昨天便要写的。但由于在重庆待久了，对雨雪天气缺乏斗争经验，开开心心穿了件新买的毛绒外套回家，结果尽管用上了几个暖宝宝，还是被冻个半死。昨天上午一边上着班，一边以分钟为单位非常可感知地虚弱下去，最后只好放弃了一切工作，熬到下班已是不易。
所幸，晚上回家热热地泡了个澡，睡了个长长的觉，今天起床，精神好了许多。虽仍有些虚弱感，但感冒的苗头算是彻底被扼杀了。
这次的经验也使我回忆过往，我是不是身体变差了？如今好像相隔不了多久，便会有不适的时候，一虚弱起来，别说工作了，日子都变得很难熬。
但前几年一直未曾记录，如今想要寻找证据，是不能了。由此又可见，生活还是需要记录的，哪怕记录一下自己的身体状况，也可以追溯健康的轨迹，以后生病或不生病，翻翻记录，就能明了了。
这该是多么清晰的人生，简直要使我发笑了。不过疾病倒不一定这么有道理，一定会给你足够的先兆，然后才会到来。
如今谈及老病死，我内心仍是恐惧的，我一直心愿有一日可达不再恐惧的心境，如今看来，为时尚远。
又扯远了。
表哥的婚礼办得简单，人也不多，于是我首次坐到了离舞台非常近的位置，第一次近距离观赏了一个人结婚的表情。
有点好笑。又有点心酸。
这点心酸不知是从何而起。这两年表妹表弟结婚，在婚礼上，他们也不乏几欲落泪的时刻，然而作为旁观者，我没有任何感动，只觉得好笑。
那两场婚礼的情况，我记不太清了。想来大概是司仪替他们说了大部分的话，他们只需要回答是或不是即可。也可能他们也有内心剖白，只是我忙着看笑话，没有听清。
但表哥一番剖白，我是真真切切听见了。
新娘进场，新娘父亲把新娘的手交到他手上之后，他说：
你我从相识、相恋到结婚，水到渠成，自然而然。你我都认定和相信对方便是自己想要共度一生的人。
我听了这话，激动不已，抓住身旁老公的胳膊一顿摇。
我大笑：这是啥意思？听起来很有道理，一细想简直要打人。表白表白，表的是自己的白，第一次听见还有替对方表白的？
这还不算，还有更过分的。
第一环节过去，两个人走上主舞台。这时候照例司仪会要求新郎新娘抒发一下感受的。
司仪问他，新娘在他眼中是个怎样的人。
他说，我的新娘，善良、美丽、大方——这完全是抄袭司仪的台词，估计有点紧张，一开口不知道说什么，张口就把司仪刚说的再说一遍。
要是就这样也还罢了，虽然都是些无聊的话，没有什么真心，起码也不让人讨厌。
坏就坏在，接下来，他反应过来了，开始说真心话了。
他说，至少在今天，在此刻，在我眼里，新娘是最美的。
我当场喊了一声我勒个去啊。老公笑到停不下来。
最美就最美了，谁也不会当真，前面加那么多限制语，一看就是做男朋友的基本修养不合格，竟然还让他转了正，新娘可真是个不计较的人。
更绝的是，在他用方言说了一肚子不合时宜掏心窝子的鬼话之后，轮到新娘说话了。
新娘用极低的音量，背诵了一段明显是事先准备好的，文诌诌，书袋掉得不能再多了的，听起来没有任何感情的废话。哦对了，用的是普通话。
堪称史上最不合拍的一段新婚表白。
吐槽归吐槽，表哥的这些话，倒也是我在婚礼上听到过的最真诚的话。只是事实证明，过分真诚真是不大好的。
表哥今年39岁了。在他人生的前38年，他从未表现过想要结婚的意思，甚至多年不谈恋爱，以至于我一度怀疑他的取向有异。
尽管以他妈为首的全家人为他结婚的事操碎了心，我仍不觉得他会结婚。
可是他竟然结了。而且，从他在婚礼上吐露的这些不该吐露的真言来看，他的这个婚，结得是心甘情愿的，甚至使以前一直看起来吊儿郎当的他紧张不已，犯下这么多好笑的错误。
我不禁要想，他的这种变化，是如何发生的？
他二十几岁那些年，也曾意气丰发，不说纸醉金迷吧，那时候他薪水不低，每天下了班便和一帮狐朋狗友混迹于各种娱乐场所，玩得昏天黑地。
年少的时候，他也曾放下豪言，觉得自己以后必定能做成一番事业，挣一点大钱。
只是这些都化为了泡影。
大概五年前，因他母亲身体情况不好，恰逢他的公司倒闭，给了他一个契机。
在外漂泊十余年，终究是回了家。
我当时是不解的。我还告诫他，人生是自己的，不应为亲情绑架。
那时候我以为他回家不过是因着他母亲的要挟。现在回忆起来，大概是我想错了。大抵是他自己也倦了。
起初他在家的工作都不大好，要找个合适的位子并不容易。我颇有微辞，觉得他做那些工作多少有些委屈。我妈却告诉我，据他自己说，现在的日子挺好。
我不知道他说这话有几分真心。只是那几年，一起吃饭再不敢让他掏钱了，虽然他还是次次抢着付钱。
但听了他在婚礼上的这番话，我相信他如今，是真心觉得幸福的。
他在婚礼上说，感谢全家人为他操过的心。他是真的感激。虽然起初，大批人马给他安排相亲这件事，一定给他带来了不少烦恼，但后来，他开始融入这个大家庭了，他发现亲戚们为他做的，虽然不一定是他所期待的，但是真正的真心。
这些真心，他在外多年，怕是很久很久，都没有感受过了。
我又想起前几日读的《活出乐观的自己》一书中说，现代人的人生无意义感，比以前要严重很多，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来自于极端的个人主义。若要摆脱这种无意义感，其中一个有效的办法，便是摈弃个人主义，回归集体。
譬如我妈，她的一生，怕是从未体验过无意义的感觉。今年三月疫情肆虐的时候她发了烧，着了慌，第一件想到的事情就是如果她走了，这一家人怎么办？
她这一生致力于为家庭做贡献，并且肯定自己已作出的贡献。这贡献就是她的人生意义和价值所在。
表哥如今，虽不到我妈这一步，但我想他出走半生，归来几年，是真正重新在这浓厚的大家庭氛围里找到了归属感，甚至扭转了他曾经渴望放荡不羁的人生理想，做回了一个普普通通的人，走上了人云亦云的路。
这里面，是与非，高与低，幸与不幸，谁能说得清楚呢。
那我呢？我从未像他走得那样远，也并不认为会像他一样回归得那样彻底。近来，我虽时时觉得应该把亲人看得重一点，分给他们的时间多一点，但我与他们终究是隔膜的。
至少现在我仍坚持，自我的边界是需要坚守的。我知道人与人的互动可增加我的幸福感，但我却不想也无法融入他们了。
幸好，我不是他。我从未推卸过家庭的责任，也就不必矫枉过正。我从未过过纸醉金迷的生活，也就无所谓纠错。我不敢说我的选择一定是对的，所以，我只好时时自省，看看世界，也看看自己，尽可能的，找到自己在这世界的位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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