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官庙的老槐树

三官庙的老槐树

        村子的东头，有一棵五六百年树龄的老槐树。老槐树的周边，原来是东祠堂和三官庙。东祠堂早已不复存在，列祖列宗的布质画像，被安置在一个族人的家里供奉。三官庙二十年前迁移到了村外，遗址上就剩下这棵老态龙钟，斑皮剥落的老槐树了。

        老槐树离我家里有一百余米的距离。我小时候它是第二生产队的活动中心。我七八岁时，和伙伴经常到老槐树下玩耍。古槐根深叶茂，树冠很大，但是主干并不高。主干长到两米多后自然呈为弓背形，但在弓背形的上面，它窜出了分叉，这分叉却有十几米高。分叉高处经常搭有喜鹊窝。但由于树身太粗壮，两个成年人都合抱不住，小孩就更上去了，于是它上面的喜鹊窝从来没有遭到被掏鸟蛋的厄运。喜鹊成天自由自在，叽叽喳喳的飞来飞去，目无一切。我们在下面玩耍时，经常会被喜鹊把拉屎拉到身上或者是被尿到了头上。我们只能气得拾来瓦块狠狠的向喜鹊窝砸去，但遗憾的是喜鹊窝太高，我们的力气太小。老槐树下的老人们也反对孩子们掏这棵树上的喜鹊窝。他们说，这棵树上的喜鹊有恩于村子里的人。那是跑日本的时候，我们村有个地下党组织经常活动。鬼子要是来了，在村外老远处觅食的喜鹊就会及时的飞回来报信，它在老槐树上跳来跳去的一声接一声惨叫着，人们便知道咋回事了，抗日组织的人马上就钻进地道藏了起来。也许是与这个故事有关，我们小时候从没有动过掏这棵老槐树上的喜鹊窝的意念。村里其它的椿树，皂荚树，柿子树的喜鹊窝，经常被掏的一地喜鹊毛。

        老槐树的树荫遮天蔽日，像个大蘑菇伞一样护佑着树下和树傍的子民们。夏天的晌午里屋子里闷热，树下便坐着一圈圈老汉和老婆，还有一些中年妇女们。老汉一边抽着旱烟锅子，一边跟老婆婆聊着天，很是惬意。中年妇女则撕拉撕拉地纳着布鞋底。一个火热的晌午就很快的过去了。不过，槐树下面的人，也因为翻闲话而常常犯口舌。我小时候一到傍晚，经常能听到老槐树下高声喧哗的里面夹杂着吵架声，甚至好像还撕打了起来。也老人们背后说，槐树下面就是个是非之窝子。

          到了农历六七月，老槐树就会结出一串串籽粒饱满的槐豆。槐豆是绿黄色的，跟我们现在吃的蚕豆形状相似，它的汁浆粘性很大。我们拿竹竿子把它敲下来，用砖头把它砸成浆糊状，拿一根粗线把线的一头放在槐豆浆中间，再然后把它丸成一个小圆球。待槐豆球凝固后，我们就提着它到宽敞的地方往天上抛。随着嗖的一声响，槐豆球就飞上了蓝天，待它落地时，一群孩子便争先恐后的去抢它，谁抢到了就继续往空中抛。我们把这个游戏称为飞机撂炸弹。七十年代初，我国跟苏联战事消息很紧张，在全民皆兵思想的教一下，孩子们也很爱国。我们把槐豆浆做一大一小两个“炸弹”进行比赛，大的自然代表的是中国。但是，谁都不愿意抛那个小一点的苏修炸弹，觉得脸上不光彩。最后就让最痴熊的发小来抛，并勒令他不能抛得比中国的炸弹高。

        老槐树主干弓弓腰的长度有六七米，末端上挂着一顶铁钟，生产队队长每到上工的时候铛铛铛的一敲钟，社员们就陆陆续续的从家里出来，集中到老槐树下等着领活干。生产队开会，春天合夏天也经常是在老槐树下面进行。槐树邻靠的墙壁上刷有一块小黑板。小黑板经常公布着社员的出勤率和工分。这个生产队是由两大家族组成的，双方势力都很大，共有三百余人。当年由于受文革派性的影响，以及传统的家族思维模式的教化，两大家族经常明争暗斗别架子赌气。生产队长这一职务，也是两边换来换去的，一方每任只可以干三年。我记得到了八十年代后期，他们闹事的这种现象还有。一个夏天的月圆之夜，我跟两个发小在我家院子里拉二胡吹笛子娱乐，忽然从老槐树的方向传来了吵架声，我们丢下乐具跑去看热闹，到了现场只见双方都排开长蛇阵在静坐示威。黑麻麻的一地男女，哪一方都有百十号人。按现在的话就是他们在秀肌肉，都想以实力压制对方。不过最后在几个上了年龄的老人的反复规劝下，还算是没有把事态扩大，各自骂骂咧咧的悻悻而回了。至于因为啥闹事，我们几个到底没有问出个明白。但是估计也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引发的，就是置气而已。 可以说，孩提时代老槐树留给我最深的印象，就是两大家族你强我胜，互相排挤，谁也不服输的好斗场景。到了九十年代改革开放以后，人们的思维方式开始不断的改变，以经济建设为中心，人人操心挣钱，慢慢的不再在闹矛盾上费神费劲了。如今，老槐树下的居民们早已非常的和睦了。

      时光进入新世纪后，老槐树的弓弓腰越来越下沉。这个弓弓腰从主巷道上面跨过，原来它下面还可以通过载庄稼的马车，后来不行了，并且还有下行的趋势。要说把它拦腰锯断，没人敢做这个主，在众人眼里它就是一个仙树。后来槐树下的乡亲通过商议后，制定了一个方案。就是在路两面，用青砖砌起两个坚固的砖腿子。用千斤顶把弓弓腰缓缓的顶起来，再在砖腿子上架起一根三十多公分的钢管，把弓弓腰扶平，就这样解决了车辆过路的问题。

        我们村的名字叫冯张，但是没有姓冯的，只有一家张姓还是上世纪四十年代逃荒而来的。前些年我看过光华乡（原来叫王黑镇）钟楼上的一口金代铸的大铁钟，钟上面刻有冯张村冯某某、张某某捐款的名字。说明这个村最低也有五六百年的历史，而且以前有冯姓张姓。可以以此推断这棵老槐树也有五六百年以上的历史了。只是它没有名气，没有人通过树的年轮来鉴定。但可以想象，这古槐一定是我们先人在祠堂的地盘上栽下的。槐树是长寿树，生命力极强，难怪祠堂房子倒了，三官庙因为破烂被迫迁移了，但老槐树依然还是挺拔在这里，所以对于这棵老槐树，村子东头的人说，它是仙树神树，护佑着我们，保护着一方水土上生灵的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