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欣然已经有大半年没和她妈讲过话了。这个梁子就是她妈妈的信仰。李妈妈近五年都没再涉足“美容店”的生意了,退休后反而开始失眠,晚上睡着睡着就抽搐着醒来,第二天挂着俩大黑眼圈发呆,七魂像被盘丝洞的那妖精吸掉了三魄。
李欣然的奶奶和儿子媳妇孙女住一块儿,看儿媳这样也糟心。人一倒霉,就会思念佛祖。李妈妈还没想到这茬,李奶奶却替她搭出了这根救命草。李欣然在奶奶带自己老妈皈依佛门时还乐呵了半宿,心想自己家可算快佛祖保佑,天下太平了。
她却没料到既然“大白兔”奶糖有“大白免”版的,“五粮液”之外有“丑粮液”,佛祖这种谁都没见过真身的缥缈之物就更好山寨了。
李妈妈进了佛堂,佛祖却没让家恢复正常,李欣然回家的这一年,李妈妈就没晚上十二点前回来过,家里的佛书倒一摞一摞地累起来都能开书店了。这也就罢了,李妈妈也不知进的是什么佛堂,动辄要活动费用,今天买鱼放生,收钱;明天大师讲佛,收钱;后天圣地聚会,收钱!李妈妈每月领的那点儿养老社保金还不够她往佛堂送的。年初,李妈妈把李奶奶的棺材本儿都哄出来投进了佛堂,李欣然知道后勃然大怒,和李妈妈大吵一架,剪碎了家里所有两人的合影,投奔了舒浣。大年三十,李妈妈在舒浣家声泪俱下地向李欣然保证再也不去佛堂,才把她哄回了家。
然而,信仰的力量堪比鸦片烟,按李欣然的说法,她真把厨房的菜单架在了脖子上,她妈妈还是义无反顾地走出了家门。从那个傍晚起,李欣然再也没理过她妈妈。
李欣然回到家已经八点了。一名身材高大的中年人还在她家,来人身材微胖,但也看得出平时挺注重锻炼,隐约可见隆起的肌肉,寸头,山根挺拔,就是眉骨过于突出,显得眼睛阴鸷。
来人见李欣然回来了,本来翘在膝盖上的右脚也放了下来,朝她点了点头,又看向李爸爸:“这就是丫头?都长这么大了。”
李爸爸嘴里照样叼着根烟:“是啊,今年都二十六了。欣然,这是万叔叔,以前和咱们家一起做过生意的,记得吗?”
李欣然嘴甜甜地叫了一声万叔叔,笑嘻嘻地摇了摇头,就回自己房间去了。
李家现在住的是李爷爷留下的老房子,隔音效果不好,客厅的谈话听得一清二楚。李欣然歪在床上,漫无目的地刷着手机也听了个七七八八。这位万叔叔年轻时和李妈妈合资做过“美容院”生意,后来查得严,美容院也开不下去了,李妈妈借了点儿钱给这个万叔叔去做别的生意了。
万叔叔近年生意做得也算小有成就,反观李家,却是今时不同往日。李妈妈前几年生意红火时买了几只股票,如今股市大跌,早被套牢;近些年来,又没出去正经工作,金山银山也能坐吃山空,再加上,佛堂那边又要撒钱。李妈妈没辙了,只能找到昔日的这位搭档,借钱。
借钱的事还是两个月前,李欣然和李爸爸都不知道。如今债主上门,父女二人才知道被李妈妈坑了。
李欣然在房间听了大半天墙角,实在忍不住跑了出来,朝她爸爸就是劈头盖脸一通吼:“她人呢?又死庙里去了?有她这样当妈当老婆的吗?把奶奶的钱骗光了不算,还上外面借钱!她是不是非要把我们一家子毁了才甘心啊!啊?整天菩萨长菩萨短!家里遭难了就想菩萨!风光时怎么没见她上柱香啊!菩萨能管他才有鬼了!”
李欣然正激动着,当事人李妈妈回来了。李欣然看到她妈,反而没话可说了,只瞪大个眼睛死死盯着。
李妈妈倒挺冷静,瞟了一眼女儿,就满脸堆笑地向万国昌打招呼,又靠近李欣然,把她一虚搂,轻声哄着她进了房。李欣然把她妈碰着她的那只手狠狠地一摔,翻了个白眼,把门摔上了。
她听见外面客厅自己老妈和万国昌之间的对话:
“不就两万块钱的事嘛!还至于老万你亲自来一趟。”
“哎,赵姐,这么多年不见,我来看看都不行?你们家在金碧华府那一百四十平的复式楼卖了,我可就再也没上姐姐你家走一走了。咱们本来多好的交情,您忘了?”
“……”
“其实我也不是来讨债的,不就两万块钱嘛,就当我孝敬赵姐您的。您当年对我那就是滴水之恩,我也得当涌泉相报啊。我就是来看看欣欣的,这么多年没见我大侄女,我今天走到这儿顺道过来看看。”
李欣然听到这里,不禁浑身一阵恶寒,自己和这人可没关系,同时她脑补出了各种变态大叔猥亵小萝莉的画面,她顺势抄起床边的电蚊拍作势要冲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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