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

传说山上有一棵神树，只要虔诚地朝它许愿，就能得偿所愿。

他听说这个传说的时候，刚好上山来寻药。

许是寻累了，他靠在树干上假寐，树叶零零碎碎坠落在他发间。

我一时间没忍住，扑簌簌地来回抖动了几下，不停地吹拂在他脸上，风中有些许少女情动的暧昧味道。

“呀，他睫毛好长呀。”

这个认知让我很兴奋，下意识地靠近他。

他清浅的呼吸打在我脸上，我伸出一只手按耐住躁动的心，另一只手缓缓地触碰他的眉眼。

离他只差一点点时，他突然睁开了眼，眼里流动的光芒更像一个漩涡，将我淹没。

带着丝零散的笑意望向我，那一瞬间，我在他眼里看清了自己的倒影。

扑通扑通，好像被发现了。

我愣在原地，看着他站起身，迫切地想逃跑，却动不了。

我眼见着他从我身体里穿过，他的唇好软，还有点甜。

两唇撞出火花的时候，我的脸唰得一下红了，这是……被诱惑了？

他一步一步踏在我心尖上，与我背道而驰。

“他都要走了，笨蛋。”树的声音让我从害羞里爬出来。

我急忙转身跟在他身后，一时没控制住，一袭白衣被吹得在空中乱舞，发丝在我脸上打了个结。

我下意识伸出手攀上那抹青丝，有点清香的味道，和他人一样，我从未闻过这般不同于树的芳香。

忍不住低头嗅了嗅，抬头便发现一丝红晕爬上了他的耳垂。

我一怔，他能看得见我？那……

这个发现让我很震惊，不由得玩心四起，跑到他前方，吻上了他的眼眸。

我清楚地感受到这个人精神紧绷的状态，像把弯弓，一触即发。

当他一张俊脸红得要滴出血的时候，我才恋恋不舍地跑到了他身边，好奇地一直盯着他。

“别乱吹了……”少年的声音清冽，如同山上的泉水，叮咚叮咚撞进了我心里。

那一瞬，周遭的风停止了，仿佛天地间，只有我与他，青丝缠着白发，在空中旋舞。

下一秒，狂风四起，天地旋转，吹得他睁不开眼。

“别闹了……”他握住我的手，嘴角一抹无奈，“在吹，我就走啦。”

这一次，我才真的确认以及肯定，这个人能看到我。

“你怎么能看到我？”既然藏不住了，那就索性见一面吧。

我化作凡人的模样，唯一不变的是那头白发，我很喜欢。

母亲说那是我爱过一个人的伤疤，我不懂，毕竟白色挺好看的呀。

我看到他眼里闪过一丝惊艳:“原以为是个小娃娃，竟然是个姑娘家。”

“皓腕凝霜，明眸善睐。”

我歪着头:“你是在夸我好看吗？”

“嗯。”

“在下闭目养神的时候，脑海里出现一个声音，他说我要找的人就在身边，只有用心感受才能见到。”

“当时我还不信，后来发觉四周风的走向不太对，这才看到了姑娘。”

我瘪瘪嘴:“肯定是数灵那个讨厌鬼。”

“你来这里做什么？只身一人，很不安全哦。”

“寻药，”他神色有点急切，“姑娘可知道茯苓？”

“你要它作甚？”听到茯苓，我满脸严肃，这个东西，知道的人少之又少。

“家父病入膏肓，在下听闻山上有棵神树，便特意前来祈福，”他有些迷茫，“他们说茯苓可以让人见一见最想见的人，在下不想让家父留有遗憾。”

“你等我片刻，此物需配有缘人。”

“好，在下静候佳音。”

“母亲，有人来寻茯苓，看样子许是母亲故人。”从他能看到我的时候，我便隐约猜出这是娘亲以前的故人。

若不是娘亲默认，树灵那个讨厌鬼绝对不敢暴露我的身份。

“凡人一生及一瞬，相识的人都已离开，我还在这天地间徘徊，等待下一场相遇。”也不知道母亲在嘀咕些什么。

“吾儿，你带着茯苓与他走一趟吧，记住，莫要停留太久，容易滋生心魔。”

“是，母亲。”

“呆子，走吧，本姑娘给你个机会，让你带我去人间看看。”

“荣幸至极。”他比我更像一阵风，温润，内敛，令人想要靠近。

山下很热闹，这是我第一次出来，母亲说外面坏人太多，山上才是最安全的。

可我发现人间的东西很朴实，很热闹，很具有烟火气息，那都是清冷山上所没有的。

“给你。”他递给我一串红色的东西。

“这是什么？”我好奇地接过来，尝了一口，好酸。

“此物唤糖葫芦，姑娘家一般都喜欢这个。”他神情有点落寞，“我以为你也会喜欢。”

“我从没吃过这个，虽然很酸，但是你送我的，我都喜欢！”我挽着他的手东张西望，“我们先去见你爹吧，到时候你带我出来逛逛，可以吗？”

“走吧。”

见到他父亲的时候，我没有任何犹豫，将茯苓放入了他心口。

我见到了他心心念念的人——我母亲。

不知道这是一段什么样的过往，但让我无端生出一股子悲凉。

周遭的风开始失去控制，可我毫无察觉。

“醒醒，别外露情绪了……”

我听到有人在急切地唤我，再后来，唇上有个凉凉的东西，眼角有点凉，好像是下雨了……

等到我醒来的时候，母亲守在我身边。

“以后别下山了，等什么时候控制好自己的情绪……”

“他呢，母亲。”这是我第一次打断母亲的话。

“他有他的人生，你别在想他了。”

我被关在山上数百年，树灵依旧是传说中的神树，而我再也没见过那一袭白衣，梦里也没有。

我好像要忘记某一段过往了……

我冲破母亲的禁锢，去了冥界，翻看了生死簿。

他是替我而死的，当年的风暴肆虐，镇上死了很多人，他们说有妖，于是他送我回到山上，自己去送死了。

我与冥界向来河水不犯井水，此处乱闯，冥王自然是要我付出代价的。

可我想见一见他，哪怕转世也好。

“值得吗？”冥王苍老沙哑的声音响起。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我见到了他的转世，仍旧穿着一袭白衣，我也看到了他身边的姑娘，是个很活泼的女子。

我想自私一回，风吹起了他的白衣，我趁机吻了上去，还是记忆中的味道，只是再也不属于我了。

“怎么了？突然这么大的风？”

“不知道。”

“哥哥，你脸上怎么有泪？”

他摸了摸脸，只有一滴泪，整个人一怔，脑海里闪过些许画面，最后依旧破碎开来，寻不到半点踪迹。

“大概，是风太大了，进了沙子吧。”

“走吧，父亲还在等我们回去。”

“嗯，好，回家。”

除了原地消散的那滴泪，再也找不到风的踪迹。

天气晴朗，无风也无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