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认为我有什么错。我已经尽量不想给你惹麻烦了……”少年双手背在身后，站的笔直，脸上是不服管教的倨傲。
“行，别说了，你告诉我，谁把周行的脸打肿了！”
“我。”
“谁先动的手！”
“我，但是……”
“陈向凯，那你说了些什么废话？！你自己数数，我给你们擦了多少次屁股了，你这叫不给我惹麻烦？”
“……”
站在我对面的孩子，是我的学生。他身后，大办公室的玻璃窗上，映出我蓬头垢面，火冒三丈的脸。不要说我为人师表不注意仪容仪表，三个月前，我还是青春靓丽，妆容精致的活力新人老师一个。但是任谁天不亮就被一通催命电话叫起来，处理学生事故，谁都不会有这个闲情逸致打扮自己的。
“上次你打架，我怎么说的？！再有下次，通知家长，这次你爸妈必须来学校一趟！”
“那老师，你就永远不会见到我了。”陈向凯慢慢地说。
如果刚刚我只是火冒三丈，现在的我已经快要气炸了。“陈向凯，你威胁谁呢？”
“大不了，我就不上学了。老师，我要是退学，你的考核工资会扣不少吧？”
“陈向凯，”我听见我自己冷笑了一声，“我接手十六班的第二个星期，你在厕所抽烟，被政教处抓住，我跟政教处领导们求了整整两节课的情，把你的处分从回家反省，改为当众检讨。第二个月，你在食堂因为被别人小心推了一下，大打出手，我刚到家，听到消息就立马赶回来了。作为一个老师，我够对得起你了，你们是不是觉得我就是为了工资？你放心，就算我不要这个月的工资了，你也必须回家反省。一个学生而已，对我还真没那么重要。反倒是你，狠话谁不会放啊？你退学，那就想好你退学的后路。转去其他学校没有那么容易，也没有人会雇佣童工。”
我拿出手机来，当面拨通了陈父的电话。
陈向凯的表情有些松动，眼神有些闪躲。
“喂，陈向凯家长吗？我有些事情需要当面跟您沟通一下，您今天来学校一趟吧？好，中午见。”
挂掉电话，上课的铃声已经响起。办公室的其他老师备课的备课，批改作业的批改作业。我突然想之前听说过的一句话:“上辈子杀得了猪，这辈子教得了书。”
我大学的专业是英文，梦想是当一名翻译，后来，阴差阳错，来到这所学校当了一名老师。
父母亲戚对我的这份职业还比较满意，一是离家还算近，二是还算稳定，三是周末双休假期多。
都是假象。
入职的第一天，我看着据说才四十岁却已如同历经人世沧桑的主任，我就晓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果然，主任的第一句话是:“关老师，你太温柔了。”
我:“……？？？”
主任扶了扶眼镜:“太温柔了震不住学生的，你得严厉一点，才能在这所学校生存下去。”
“为了让新老师快速成长起来，学校要求，新老师必须担任班主任。关老师，初二十六班就交给你了。”
主任的语气缓了缓:“你放心，初二十六班的孩子都很聪明，很容易出成绩的。你看，这是他们的成绩单，上次考的不错的。”
我看着她眼镜片后循循善诱的目光，总觉得像是拿苹果诱惑白雪公主的巫婆。
不管怎么说，尘埃落定。
跟办公室的老师们打过招呼，我来到了十六班。这时候还没开学，教室里没有学生，桌椅整齐，窗明几净，初秋的微风穿过教室，讲台上的纸张微微卷起。书橱里码着整齐的阅读书，《红楼梦》《三国演义》《狼图腾》《彼得潘》《人间失格》……
我看着空荡荡的教室，却想象着他们一张张仰面听讲的小脸，悠然生出了一种责任感。
那个微风不燥的下午，有个新手老师曾经告诉自己，要做一个好老师，要对他们的未来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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