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艾每晚躺在床上,大多时候是被身体的疲乏驱赶入睡的,工作、孩子、家务,这些都是生活用来抽打身体这个陀螺的鞭子,一鞭子接着一鞭子,身体就只能转个不停。不过偶尔也有睡不着的时候,比如受了窗外的月色、手机中的一首歌曲或者一部电影的感动,这时候,听着身边丈夫高高低低的呼吸声,她不免会问自己:自己都四十多岁的人了,究竟有没有过爱情?
倘若说张小艾没有爱过,这是不对的。二十多年前的张小艾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女,和其他女孩子一样,充满了幻想与期待,一直在等待梦中的白马王子出现。十多年前张小艾已经是二十五六岁的大姑娘了,在进入工厂这个社会熔炉中锻造一番后,她不再那么富于幻想,只希望找一个踏踏实实的小伙子,尽快将自己嫁出去。然而当别人介绍那个个子高高的的军官和她一起约会时,她走在他身旁,感受着他的英俊和挺拔,张小艾只觉得自己的心像要膨胀一般,她觉得他就是她从少女时代一直在等待的白马王子。走在大街上,张小艾的每一个表情都似乎在向路人表白一种自豪和骄傲:“这个男子是我张小艾的男朋友耶!”
在和军官的交往中,张小艾多年积蓄的柔情得到充分发挥的机会。军官回来到她家探望时,她会自己到菜场买菜做饭招待他。军官回部队后,她一封封的书信诉说着思念,甚至折了许多纸鹤夹在书信中,她说这是传达爱情的“爱情鸟”。
张小艾并不算漂亮,个子也不高,但生的白白净净,细眉细眼,看起来非常清爽,黏起人来时也有种小鸟依人的乖巧。张小艾文化程度也并不算高,高中毕业,在企业中做着仓库保管员的工作,但她天性内在情感丰富,一首好听的歌曲、一个爱情故事都容易让她受感动。张小艾的家在城市近郊,是城里人眼中的乡下人,乡下人眼中的“城里人”,张小艾和她家里人,自认为无论是住房条件还是生活便利程度,比起正统城里人一点也不差,甚至还要更优越一些,自然是属于城里人了。
综合张小艾的相貌、工作、文化和家庭背景,无论如何都称得上是中等偏上的条件,也许正是由于这些相对偏上的条件,张小艾才将自己个人的婚姻拖到二十五六岁。直到遇见军官,张小艾才终于有了怦然心动的感觉。
应该说军官对张小艾是满意的,张小艾外表清爽,粉状加上红唇时,便有种楚楚动人我见犹怜的味道;张小艾也是比较能干的,尽管在城郊,毕竟也是成长在农民之家,她从小就是帮着父母干着家务活长大的。倘若说张小艾在军官眼中有什么缺点的话,那便是有点矫情,比如张小艾喜欢折叠千纸鹤表达爱情;喜欢军官回来时能带给她一些小惊喜;喜欢偶尔的撒撒娇,最好是军官能哄着她一点。相对而言,军官更喜欢直来直去的爱情。
张小艾的小矫情应该称不上大毛病,在交往一段时间后,军官和张小艾顺利地进入谈婚论嫁的阶段。
如同商场购物一样,顾客看中了衣饰,哪怕经过试穿后的前后左右端详,到了真要掏钱包的时候,总是会向营业员挑出若干个毛病:有线头外露呀、针脚太粗啊、纽扣不正啊,诸如此类,目的只有一个:能不能更便宜些。营业员也会老练地说出一二三条观点,或者是这衣服在穿者身上有美不可言之处,或者是解释这些细节统统无关紧要。一番嘴皮拉锯战后,终于成交。当然也有极端的情况,生意告吹。
到了谈婚论嫁的份上,双方父母所从事的角色与商场顾客与营业员的角色也相差不了多少,至少军官的父母和张小艾的父母在婚嫁拉锯战中,没有达成协议。军官和张小艾的爱情也没能经受得住心理期待的考验,爱情鸟终于飞走了。
爱情飞走的经过是这样的:
张小艾的父母希望军官的父母能出钱为军官购置一套婚房,他们的理由是家中还有儿子,女儿结婚后住在娘家总不合适,不论大小,总得有套婚房吧。虽然军官的父母家在乡下,但多少还从事着小本生意,一套房子十多万元钱,还是能掏的出来的。
应该说,张小艾的父母要求并不算高,但在军官的父母角度,则又是另一番观点:儿子现在是在部队,将来转业在哪里还不确定。媳妇结婚后可以在娘家住一段时间,用不了多久,肯定是要随军到部队生活的。现在买了房子,也就等于是空着。自己手里虽然小有积蓄,但十多万也不是容易挣出来的,何况还有一笔结婚的费用要花。
军官的父母从实际出发,观点也不能算错。
当然,双方矛盾的主要焦点是房子问题,其他类似于线头针脚的细节还有许多。比如军官的父母觉得张小艾的父母未免有自居于“城里人”的傲慢,张小艾看起来又不是双眼皮高个子的漂亮类型,自己的儿子好歹也是个国家军官,张小艾不过是个企业工人,有什么好挑剔的呢?张小艾的父母觉得军官的父母实在是乡下人的小气与斤斤计较,女儿未来的公婆是如此的强势,现在不拿住,将来还有好日子过吗?
交锋打了几个回合,军官的父母仍然没有答应买房。
分手是张小艾提出的,张小艾提出分手是建立在父母和兄长的数落与催促声中,当然那时她还暗暗怀着这样的希望:“如果军官真的爱我,肯定会回家说服父母;即便他不能说服父母,至少他会来向我父母求情向我解释;或者至少他会来恳求我一番吧。”
张小艾的想像中甚至有这样一个情节:两人消除前嫌,紧紧相拥。
可惜,张小艾的矫情只是一厢情愿。在军官的心中则是另一番想法:“我父母不肯出钱买房子,我自己眼下并没有能力买房子,你怎么可以用分手来要挟?你爱的是我这个人还是更爱房子呢?”
军官并没有多做挽留,张小艾更加彻底的心凉。
爱情鸟飞走。
若干年后,张小艾不能心甘,仍然问自己:我究竟有没有过爱情?她知道自己是爱过的,而且是倾心肺腑地爱过,但她不能确定军官对自己是否有过爱情。
若干年后,军官已不相信爱情,“生活嘛,就是过日子。自己当年碰到那么倾心的女孩,看起来清新脱俗,还不是为了一套房子就提出了分手?”
若干年后,军官的父母互相对着感慨:“现在的房价竟然上万一个平方!那时候儿子谈对象时,要是将手中的钱,哪怕买个小房子,现在都不知道翻了多少倍了。唉!其实那个张小艾还是不错的。”
若干年后,张小艾的父母互相对着感慨:“唉,女儿始终怨恨我们啊!我们拆迁了三套房子,已经给了她一套,可她心中始终对我们有着一股怨气啊!当初真不该为了一套房子,轻易地让她提出分手,听说那小伙子转业后单位挺好。
谁吓跑了爱情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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