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二月中旬开始,是南方多雨潮湿的回南天季节。
在南方这座天气变化莫测,瞬息风云变幻的大城市,即便是明天的天气,天气预报也是没有办法做到百分百可靠的。
朱成碧就这么在开工一周后,元宵节前一天迎头赶上了回南天的第一场瓢泼大雨。
在朱成碧脸朝黄土背朝天一辈子都没有出过县城没有见识过公司上班规则制度的母亲眼中,正月十五没有过完,年就不算过完。
家里唯一的一间平房在高中的某一年被朱成碧收拾成了自己的狗窝,猪妈站在朱成碧的平房门口,看着初五就在收拾行李,一边跟自己汇报说初六也就是明天就得回广准备上班,一边一件一件叠好衣服往行李箱里整齐划一摆放的女儿,大声地用家乡话诧异地问道:“妹妹啊,这么快就上班了?年都还没有过完呢?你上去那么早做咪啊?人家门都还没有开,你上去住哪儿啊,不去呐……”
“妹妹”是朱妈对小女儿的辨别称谓,而“猪妈”是朱成碧给妈妈起的亲昵爱称。
小学还不懂事的同学总爱拿姓“朱”的她开玩笑,笑话她是“猪”,戏弄她,说她妈妈是“猪妈”,她纠正也纠正不过来,生气也生气不过来,干脆就不生气了,而且朱成碧本来就是猪年出生的孩子,听多了自己反倒觉得是一个具有特殊意义的亲昵称呼。
囿于见识的短浅和阅历的缺乏,朱妈总会过于担忧女儿的食宿问题,并给女儿提出一些离谱的建议,就好比该离家上班养家糊口了,猪妈还劝女儿不要乱来。
一些常识性的问题,在猪妈那里通常变成不可思议的问题,弄得朱成碧哭笑不得,解释也解释不清楚。
在即将离家的最后温存时刻,时间变得珍贵起来,朱成碧暂时性地收起了所有对未来工作、生活、学习等等的焦虑不安,温声微笑着耐心给小学也没有读过,没有多少文化不懂这些的母亲解释道:“新历11号,也就是后天就上班啦,所有公司都上班了,明天得上去了,坐8个小时的大巴才到呢……”
“我不查得你,你要上去就上去,你说是几号就是几号,是你上班你懂,你有地方住就行了。”
在猪妈的认知里,她还以为她的女儿是住在办公室里的。
即便每次朱成碧都给出了合情合理的详细解释说明,猪妈最后还是会摆出将信将疑的懵懂态度,一副“我不听我不听”的样子,你这个侬仔任性我就由你任性,说不过你但我爱你,担心你流浪街头。
这或许也是一位文化粗浅不擅长表达的母亲,对即将离开家的女儿的一种眷顾,太矫情的话说不出口,只能把所有的留恋偷偷放在这样的无理取闹中。
朱成碧读懂了母亲别具一格的关爱,也用耐心回应她,心里却还是无比担心母亲一个人在家会不会孤单,便说道:“不用担心我啦,我会安排好自己的时间,有地方住,有饭吃!在家没人的话,你就去找佘姨聊聊天。”
朱妈不知何时搬了一把矮脚板凳坐在门口,朱成碧唤她进来屋里,她也不愿意,愣说自己鞋脏,朱成碧拗不过她只好作罢。
两个人一个在屋内收拾着行李,一个托着腮坐在门口,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了天。
“唉,妹妹啊,以后还是别结婚了,受别人气受别人打,你没有哥哥弟弟,没有人赶你出门,要不然妈攒钱给你入庵……”朱妈望着门槛又幽幽地惆怅道。
这样的话朱妈在朱成碧耳边,从小念到大,小的时候听不懂这些成年人的烦恼,纯粹是当成耳边风,甚至惊讶于母亲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后来偶然听到母亲和左邻右舍谈心时感叹起曾经的婚后生活,朱成碧才知道母亲原来还有过一段不堪回首的婚姻。
朱母一共有七兄妹,生在物资匮乏的生产队年代,是穷困受饿怕了。朱母是幺女,还没成年,朱成碧的外公外婆就年岁过高没有劳作能力了,朱母是靠大姐和大姐夫养大的。
所以朱母从小就开始做农活,挑水、养鸡养鸭养猪,养牛、洗全家人的衣服,大姐结婚后就跟着大姐和大姐夫到县城里来讨生活,挑过水泥,扛过钢筋,卖过冰棍……
朱成碧母亲的第一段婚姻如愿嫁给了一位靠近县中心的“城里人”,用朱成碧母亲的话来说,住在城里,去菜市场捡菜叶都饿不死。
谁曾想天不遂人愿,朱母嫁过去一两年都没有孩子生,丈夫对此怨气冲天,开始打骂朱母,把她赶出家门,要跟朱母离婚,朱母不同意,丈夫卖了房子打官司执意要跟朱母离婚。
朱成碧的母亲禁不住打骂,同意离婚了,又过上了跟随建筑队打工的生活。
2019.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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