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轿子外欢快的唢呐声,声声入耳,也没有吹起她心头的波澜。眼前的红布蒙住了她的眼睛,也好像蒙住了她的心。
开心吗?好像是应该开心的,毕竟以她的身份来说,有人愿意这样迎娶她,还有什么不开心的呢?
难过吗?好像没那么难过,可能是已经预料到最后不过就是相爱一场,不知足才是人生最大的不幸福。
凤冠霞帔好像并不是穿在她的身上,她只是这么平静的发着呆,安静地坐在大红的轿子里。
“云朵!云朵!”轿子外传来的声音拉回了她的思绪,是他的声音。
轿子依然缓慢而平稳地行进着,像流过的时间,一路向前,一去不返。
出乎自己预料的,她并没有冲下去。
“原来自己也没有那么爱他,不怪他迟迟不肯给自己一个名分。”,自嘲的嘴角扬起,从怀中拿出他送的手绢,擦去了不知何时留下的眼泪。
“嗯,原来也不是那么疼啊。”云朵咬破了手指在手绢上写了几个字,起身将手探出轿帘狠狠一甩,“拿着你的东西,滚!”
贰
“书豪兄,这临花阁可是又来了一批新的姑娘,据说有几个堪称绝色啊,不过是清倌人!”说话的这人着一身锦衣,斜倚在椅背上,苍白的脸色明显是被酒色掏空了身体。
“花魁我们也是见过几个的,宝山你又何必如此急色,非要今晚拉我出来?马上就要科举了,我爹可是对我甚是严厉!”刘书豪颇有些无奈。
“你又不是嫡长子,考个功名,家业也轮不到你继承,费个什么劲儿!哪有今朝有酒今朝醉,洞房一刻值千金快活!何况有这样的美味,好兄弟怎么能不一起分享?”王宝山淫光四射。
“哪有什么清倌人,不过是你银子给的不够多而已。这种地方的女人哪有什么清白?”
“既来之,则安之。书豪兄也别再推脱,咱们兄弟可确是很久没有一起乐呵了。喏,老鸨已经带人过来了,你可不要扫兴啊!”王宝山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抬手指了指另一边。
刘书豪侧过脸。再移不开眼睛。
脸若银盆,眼如水杏,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身上自带一股清冷意味,确不似欢场中人。刘书豪不敢说阅女无数,偏偏这人一出现,让他的眼里再容不下别人。
“小女子云朵,不知这位公子要听个什么曲儿?或是让姐妹们给公子舞一曲?”似仙音入耳,刘书豪才将将缓过神来。
“就来个十八......”王宝山眉毛一挑,就要调戏。
“姑娘来个你最拿手的曲子就可。”刘书豪插言打断。
王宝山见状若有所思,将另一女子拉入怀中狎弄嬉戏,也再未多言。
叁
“哟~刘公子又来啦,快快里面请!云朵正给一位客人唱曲儿呢,您可得多等一会儿!先叫个其他姑娘陪着您?”近两个月刘书豪经常过来,每每必叫云朵作陪,临花阁已是人人皆知。
“不必了,给我找个稍清净的地方等她就好。她出来了,烦请第一个安排给我!”刘书豪取出一锭银子放入老鸨手中,很是客气。
自那一晚见过云朵,刘书豪再无心他顾。家中读书时,脑海里也不时冒出“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之类的诗句,是以这两个月来他晚上常常从府上溜出来专点云朵作陪。
不是没想过留下过夜,成就欢好,可这云朵真的是个清倌人,竟从未听说她留宿过哪个客人,这也是临花阁里出了名的事情。
“公子来了,今晚公子是要吟诗作对,还是饮酒赏月呢?”虽不经人事,可身在欢场中,云朵哪会不懂刘书豪的心思。不得已入了这个行当,云朵早已认命。她清楚的知道,清倌人的身份只能是一时,一旦真的碰到一些有来头的客人硬来,迟早要招架不住,没有人会在那个时候维护她。不过是女儿家的心思作祟,她想把人生最重要的第一次留给一个她喜欢的人。
这两个月来,能唱的曲儿、会跳的舞都已给他见识过,吟诗、赏月不过是听他讲外面的世界和生活的琐事而已。她也曾偷偷捂着通红的脸颊想过,如果这时候他要留宿,也不是不能答应,这是不是就是书上写的以及他说过的爱情?
“云朵,今天来是有一件事情要跟你说的。下月就要科举了,所以,今晚之后我可能就过不来了,等我考完了,我就禀明家里,替你赎身,不过只能是个妾室。”刘书豪声音越说越小,是不安,也是期待。
云朵直勾勾盯着刘书豪的脸,蓦地流下泪来,然后扑进了他的怀中。
她想,这应该就是爱情。
肆
“娘,孩儿有一事想请娘亲做主。”乡试入了正榜,第五名亚元,刘书豪志得意满。
“这次乡试成绩你爹很满意,有什么要求为娘一定答应你!”刘夫人对儿子的争气十分满意,自是有求必应。
“娘,孩儿看上一个姑娘,想纳为妾室,望您答应。”像他这样的家族,婚事从来由不得自己,刘书豪也是借此机会才敢小心翼翼向母亲提出。
“儿子大了,也该娶亲为咱们刘家延续香火了,快给为娘说说,是哪家的姑娘这么好的福气?”刘夫人笑呵呵满口答应。
“是......是临花阁的云朵姑娘。”刘书豪心怀惴惴。
“临花阁?你个混账!娶一个妓女回来?你是要丢尽我们刘家的人吗?”刘夫人的脸色说变就变,女人的变脸速度本就是出了名的。
“娘,她是清倌人!我们是真的相爱,何况只是取回来做个小妾,不碍事的。”刘书豪急忙解释。
“你真是读书读傻了!为娘这是为了你好啊!你哥哥虽然继承了你爹经商的天赋,却不是读书的材料!我们这样的家族,再有钱也上不得台面。天幸你自幼便喜欢读书,你爹指望着你考取功名搏个前程,光宗耀祖呢!到时候就是你真正继承咱刘家的偌大家业!这个时候你娶个青楼女子回来丢人,你爹不打断你的腿!况且你是庶出,咱娘俩就靠你扬眉吐气了!”刘夫人不是正房,平日里受的气眼看就要让儿子争回来,哪能不晓以利害让儿子悬崖勒马。
“可是,咱朝里多少大人有这样的小妾,风流韵事传为美名,说明官场上并不忌讳这样的事情啊,您就答应我吧。我一定好好读书,给咱家光耀门楣!”刘书豪还是不甘心,那是他第一个这么喜欢的女人啊。
“你怎么读出个死脑筋!官场上的大人们狎妓纳妾那就名士风流,咱又不是书香世家,你这样做就叫不务正业!等你入朝做了官,又有咱家的财力支持,什么样的女人不是随你挑?娶十个花魁回来也没人管你。到时候你还想她,再娶回来也不迟。”刘夫人循循善诱。
她知道,人最怕的就是独自等待,爱情最怕的就是拖着,女人最单纯最美好的就是那几年,何况是那种地方的女人。
“好,我一定继续用功,将来娶她!”刘书豪心动了。
刘书豪偷偷心动了功成名就,心动了十个花魁。他想,再过几年自己成了大人物来娶她,她一定更高兴。
他还年轻,他不知道,女人的爱情,并不会因为金钱和权力而变化,却会因为金钱和权力变质。
伍
“快一年了,你还在等他吗?”
云朵对面坐着一个年轻男子,面目平平,却自有一股英气,想是一个豪爽利落的汉子。
“我不知道。不知道现在等的是他,还是我想要的爱情。”云朵很平静。
这男子名叫石乐志,是附近一个武林世家的少爷。那次被一个江湖汉子看中想要硬来的时候,是他救了她。他说,“我最看不惯大老爷们儿欺负女人!来这种地方花钱,不就图个你情我愿!这个女人我看上了,你们都滚蛋!”
自那以后,她就成了他的禁脔,别人不敢叫她作陪,他也基本夜夜都来,不过却没有强迫她陪着过夜。他坏笑着说,“‘我从不强迫女人,你不陪我,这楼里还有那么多姑娘等着我呢。等我没耐心了,再把你抢回去!”
“我都打听过了,你等的那个人早就回来了。游山玩水,其他楼里他也去过不少回,估计是没想起你了。不然,你就跟我走得了。”石乐志是个做事利落的汉子,要不是他从来不愿意欺负女人,早就把她抢回去了。
“你不用跟家里商量吗?”显然云朵又想起了那个人,以她的聪明和女人的敏感,已隐隐猜到了他为什么不来。她不怪他,她只是个出身卑贱又微不足道的女人,现在的一切已是让她感谢上天的眷顾。
“这有什么好商量的。我们武林中人过的就是快意恩仇的生活,短短几十年,要的就是一个快活!”石乐志不以为然,江湖儿女从来都是率性而为,这叫有花堪折直须折!
“如果你是女人,你会跟了自己这样的人吗?”
“哈哈哈,这我想都不敢想,哪会有这么好的福气!”
云朵愕然,不禁捂着嘴笑了起来,“好,我跟你走。”
陆
刘书豪看着大红的轿子慢慢走远,怅然若失,原来爱情等不起,原来爱情并不能按照他的心意来。
去捡起她扔下的手绢,上面还有她的味道,还有一行鲜红的小字:
“别送了,我马上到了。对不起,谢谢你。”
刘书豪失魂落魄,总感觉丢了些什么,挪动着走去了一家酒楼。
“小二,来两壶女儿红!”
你没有娘家,我在这里喝女儿红为你庆祝。
这一杯,怪我犹豫没勇气,祝你幸福!
这一杯,谢谢我们相爱一场,祝你幸福!
这一杯,谢谢你让我懂了爱情,祝你幸福!
剩下的,全部祝你幸福!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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