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湾作家朱天心有一部很著名的小说叫《古都》。小说中那些苍老又天真的人，走在古老城市的古老小巷里，脚步踟蹰，茫然怔忡。
的确，工业文明带来了红利，同时却让我们坠入时空的黑洞——时序错乱后，岁月蛮荒，二十年前香水的气味无法准确辨认，荒凉光影下一切都只能从褪色的老照片里去找寻。历史是昨天的斑驳船票，但也是今天挥之不去的烙印，所有的莫名所以，都有最初的痕迹，那感伤毕竟存留着可以寄托和抓取的片段。
纯文学距离俗世生活尚有一定的距离，通俗歌曲则给了我们一无所有的天空下最切肤的安慰。近乎同样的隐喻，如出一辙的意旨，前奏响起，让我们走进《老街》。
整首歌调子轻快，一如既往的李氏发声，低音总是给人很舒服、很温暖的感受，气息的处理也都恰到好处。我们不说李荣浩与周董、Eason以及方大同的若即若离，我觉得，李荣浩的难得在于他给人似曾相识却又独具逼格的感觉。这就像今年仍然在陪跑诺奖的村上春树，也像无厘头到他人学之即东施效颦的星爷，还像中道崩殂的绝代幽默王小波，他们的共同特征都是没有到达各自所在领域的顶峰，然而都具备了开宗立派的独创性。
《老街》的细腻不仅体现在唱腔上的质朴，更在于歌词的平缓又层层递进的伤感，让人在怀念中恍惚——这不仅仅是李荣浩这个出生于安徽蚌埠的85后怀念的故土，这是全人类集体的乡愁。
这乡愁让每一个在目睹一切崩坏之后，像是患有阿尔茨海默病一般偶尔失忆的现代人，将混沌的人事地物、模糊的年华往事一一重新忆起，在异乡，在都市，在天涯，在彼方，乡音渐改，不再纯正，但只要一听这首歌，那些飘离的时光，那种用语言无法准确说出的奇怪的心颤，那样在任何杂货店里都无法解忧的离愁别绪——特别是你飘满白云、跟着小狗恣意撒欢的童年，李荣浩都替你装进这首《老街》里了。
人们说，写歌的人假正经，听歌的人最无情。可是，要我说，当李荣浩在《老街》里『假正经』地幽幽唱出『忘不掉的是什么我也不知道』，只要是走了心的，谁能做到『最无情』呢？
在李荣浩的另一首被王菲怒赞的《作曲家》里，他如此写道：『写一首我们一生最平凡的歌。』最平凡的歌传递出最真切和最深刻的能量，做人做事的真谛，亦是如此。
《老街》不是一首情歌，可为什么也有情歌那样的魅力？『唱情歌落俗，说爱又太苦』，可是《老街》里也有给人听到戳心的点。朱天心的《古都》开篇即写：『难道，你的记忆都不算数……』结尾又是主人公一句凄凉的发问：『这是哪里？』然后，竟然放声大哭起来。物非已经够悲伤，其实更让人心绞痛的是想起我们当初一起曾走过的那条路时，错愕和无助的是『你人呢』？只要你还在，『这是哪里』已经并不十分重要了。
去年天气旧亭台，小园香径独徘徊。在这样心中亭亭如盖、庭院深深如许的暮秋时节，听到《老街》，眉眼开合间，时间地点渐行远。恋恋记忆，注脚泛黄，老街如故你如故，而你唯有落寞离开。
（同步发布于微信公众号『鲸蓝书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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