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我从舅舅家回来后大哭了一场,我一直不明白,从学校到家里我怎么就尽碰上这些冷血的禽兽不如的人!我现在已经陷入绝境了,要被开除了,而且是带着“相思病”的耻辱被赶走的。我回家来怎么办呢,脸往哪里搁?
当晚,父亲从50里外十一港大堤工地回来了,拿米拿菜。他身上沾满了稀巴干落的痕迹。一见到他,方校长那“叫你父亲来”的命令又在耳边响起。说还是不说,我想了半天,不知如何是好。
我终于等到父亲狼呑虎咽地吃晚饭丶把注意力集中在这上面时,我说我胸闷太严重了,又睡不着觉,上不好课,校长叫我又回家治病。
父亲立即望着我:“么事病?么事做钱?”
我说我真的受不了,一天都不想在那儿硬撑了,这样下去我人会废。
母亲叹了口气,说是不是卖点谷?父亲火了:“神话!真的让我们把肚子捆起来?你是不把饭碗摔了就不放手!原来你还是好好的,上了学就不行。什么病?我不信有这个鸟事!”
那时,大集体刚散,卖谷的确不是个法子。除此之外,钱又从哪里来?母亲也就不再说话了,她显然也并不怎么着急。最重要的是这病从哪里治起?找谁治,这么怪。我说:“反正我明天把被子挑回来。”
“你愿挑回就挑回,我也没办法。”父亲吃一碗添一碗。母亲说:“你总不能让他就这样的呀?”然后叹息一声自己命苦。
我放下才扒了几口的饭碗,逃进黑乎乎的里面的房间。我心乱如麻,我怎么去向校长交待呢?此时我实在没有任何语言可以诉说我心中无限的痛楚和悲哀,唯有那夺眶而出丶奔流不息的泪水才为我做出表达。母亲似乎觉察了什么,来到黑暗中的床前问我还吃点不,我没有说话,此时我已经在考虑死的问题。我想某美女,何必要装病?这样美女就能到手?这是什么逻辑?!你方正才就是猪脑嘛,有人明摆着存心想屈死我你也信。我不能死,死了许多人会喜死,笑死!文权,得志,金才,二叔和二妈,还有那大叔,魏俊,田某人,,,我一死,他们全都会喜得跳起来了。
那时我还经常想着另一件事,小弟这么聪明,我死了,他怎么办?去年清河高中一个天才高考前夕得了败血症死了,他二弟小弟也是奇才,他死后,他父亲气疯了,硬把那两儿子拉回家不读了。一个人的悲剧害了全家。我的存在对小弟太重要了。
我反反复复把许多问题都想了个透,我不能死,不能退学。第二天一早,我急匆匆地去买了一个20页的本子,按照我昨夜的思考从头到尾写将开来。我一气写了15页才完。重读一遍,满意。心里说,还是这支笔能救我!
我是把“带回去”的话作为这次写作的命题。中间写到了,元旦佳节,我亲眼目睹,我们家的如此衰败,而老支书的舅舅家却大兴土木,对比强烈。阶级依然存在。
我在文中叹道,我实在想不到,我想全心全意为自己也为祖国奋力拼搏丶一展雄才的紧要关头,因为胸闷失眠的健康问题暂时倒下了,却没有人来救我一下,而且被唾弃,被咒骂,被嘲笑。假如我是某县委的儿子,或者我是你们校长主任的儿子,我不可能会遭受这样的待遇~你愿回就回,他管不了!这都是极度贫穷惹的祸,我的父亲除了这样他实在没办法,他拿不出一分钱。
胸闷丶失眠,每天就实实在在地折磨我,我何必要伪装?装病究竟对我有什么好处?就算我想着美女,装病就是最好的方法吗?
回到学校,我口袋里装着它,想着它,什么事也不想做。大约是到了第三个晚上,我看到田老师那目光分明是在赶我走,我不慌,掏出我那本本,你们搞你们的外语,我是祖国方块字的忠实信徒,我们较量一下吧!我在明亮的灯光下,一页又一页地翻过去,旁若无人,越翻越自信,越翻越骄傲,最后我故意把纸翻得沙拉拉作响,有力地丶愤怒地翻过去丶翻过去,,,某美女望了我一眼,我才抑制住满心的愤怒与骄傲。
一共20页,这回我是通过贺老师把这交给校长的。我怎么能交给田某人呢?我早彻底不相信他了。他和魏俊在我的问题上早已是狼狈为奸。哼,魏俊都入D了。我把这交给他,他不是藏匿了,就是让魏俊偷梁换柱塞进不堪入目丶狗屁不通的东西交去呢?我本来就不是写给他看的。我实在怕校长那个脸,所以让贺老师给我转交。
实打实讲,我有点撒赖,按道理实在不能学习就应当退学。只是说,这县级师范反正毕业去教小学,我一个通过了高考的人即使没上课,小学还是教得好的!再加上,我的病不存在是装,说装完全是故意给我抹黑。
我今天再一次让你看下,洋洋洒洒的万言书,你师范有几个人写得到?
三四天之后,上课前,田老师走到我身边笑道:“何明善,听说你政治学得很好吧?”我一时糊涂了,但大家早已向我投来了温暖的目光。
石老师又接着来上课,今日他像发生了什么大事一样,在讲台附近踱了几个来回,时时瞟我一眼,最后还是下决心一样地走到我的座位旁,他轻轻地拿过我手里的书,无心地翻了一会儿,有点红着眼的对我说:“何明善哪,你是怎么搞的嘛!”原后轻轻地叹了口气,慢慢的离去。
贺老师建议我留一级。下届有个中文班,但我根本问题是失眠胸闷,我要尽快去工作拿钱。
不管怎么说,预想的保住学籍,确定形象的工作在我已基本完成,我心情好些了。有天不知怎的,想起一直以来,为什么就唯独我一人活得如此艰难?自1974年那次咳嗽病之后,整整6年了,我几乎一直在生死线上挣扎,前途依然非常暗淡,,,上次那“奇迹”为什么就这么光临一下再也不来了,,,我这辈子看来是真的完蛋了,,,一种无以形容的悲哀一齐涌上心头,化成绵绵不绝的泪雨,简直是狂泄。我把眼晴埋在桌底下,泪花叭哒地滴了整整一节课。
田老师走进教室立即退出去,这节课就没上。我除了涕泪如此欢快地流淌之外,却不曾发生一丝哪怕是轻微抽泣声。我算是哭得很高明,哭得很优雅。
这过后不几天,我差点被人打死。那天我从水塘边洗衣服回来,想从大操场上斜插过去,我们一向都是这么走的。刚从操场一角走进两三步,远处就投来一颗手榴弹,那沉重的铁块落在我前面不到一丈远的地方。投弹的人就是这个魏俊,旁边还有一个人~他的同桌好友在欣赏他出色的投掷功夫。
我和他是同一寝室的,他显然是在抓住时机,我一露头,手榴弹就甩过来。从他那像躲在冬青树下的样子,无异于在蓄意制造一场灾难。
如果我被他击中了,甚至脑袋开花,那时,这魏俊保险会被人担保,而田某是要第一个站出来担保的人~什么魏俊是我们的好班干啦,最最优秀的啦,,,甚至让他的同桌顶包,班主任和学校领导做那魏俊同桌的工作,并许诺顶包之后,不给任何处分,还记功一次。都有可能,反正只要让我白白地死了,就全对了。
40多年过去了,我依然确信魏俊这次是针对我的未遂谋杀。
这个猪脑,我死了,赵美女就一定你魏俊的吗?你眼睛难道瞎了,我什么时候搭扯过哪位美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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