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头,看到一团亮光在头顶晃晃悠悠,紧紧挨着亮光的是一块四方的黑暗,那好像是我下来的地方。我怎么没有呼吸?这感觉太奇怪了。
周围的介质软囔囔,但有一股很大的力量,又有弹性又温暖地包裹着我,说不上来,我好像很安心。
这是云贵高原的秋天,正午的太阳还是直爽又热烈,如这里的人们一样。水稻田里一片金黄,阡陌纵横,不时有一两只蚱蜢从田里跳上田埂,对着太阳扑扇几下翅膀,享受当下。即便冬日已然不远了,但在蚱蜢的时间里,还是盛年。
一望无垠的田野里,只有两个扎着小辫儿的女孩儿,三四岁的模样,手拉着手。扎着两条麻花辫的女孩儿穿着一件粗针麻花淡紫色毛衣,手里拎着一根半米长的树枝,脚步轻盈。一根马尾的女孩儿看起来大一些,穿着碎花小夹袄,走起路来一跛一跛的,好像腿脚不太好,但是也显得十分欢快。
田野的当间儿有一个巨大的水库,水面宁静的好像时间在这里停止了。镜面上装点着秋的天高云淡,和轻轻薄薄的空气,透亮。每年夏天,这水库里都会有孩子游泳,水很干净,据说水很深,看那沉沉的颜色就知道,看不到水底的任何存在。
两个小女孩儿选定了一块伸到水面上,突出于岸边的一块平整的石头,平日里一定是那些勤劳的白族姑娘们浣洗衣物的地方吧。她俩蹲下来,两根辫子的小女孩在前,另一个拉着她的毛衣后摆。前面的女孩用手里的树枝,使劲地往前探,想要捞飘在水面的一团团水草。
部队驻扎在县城东部的山里,平日里孩子们都成群结队在大院里玩儿。虽然院子里有果园、猪圈、剧院、战士的营房,够孩子们玩儿的。但任何围墙都困不住自由的心啊。部队后墙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只狗洞,被孩子们发现了,没事就会三三两两从洞里钻出去,飞奔到更广阔的天地里去。
一种看似稳定的张力形成了,不过年轻的心总是充满好奇的。她试着去探更远一点的水草,那团看起来更鲜绿。平衡在刹那间被打破,后面的女孩脚下一滑,双手一松。两根辫子的女孩一头扎进了水里。
水里不凉不暖,没什么特别的感觉,自然地像在陆地上,远古的祖先鱼石螈差不多就是如此水陆两欢吧,当然三岁的我还不知道鱼石螈这个名词。我睁开眼睛,前面深深浅浅的绿色缓慢地翻滚着。再往远,是更深的绿色,墨得像黑色了。我感觉自己慢慢地头朝上翻转过来,我抬头,看到一团亮光晃晃悠悠的。没有声音,但好像是有一种极大的又笼统的声音把我包裹住了,以至于我什么都听不到。也可能我的耳朵瞬间关上了阀门,包括我的鼻子和嘴巴。
我仔细看看,亮光旁边是一块黑色的影子,我是从那里掉下来的,我还是得回去。我伸出双手,抓住了石块边缘,有一双温热的小手拉住了我。惊恐里蕴藏着巨大的能量。挂了水的毛衣重量增加了两倍不止,我顶着满头的水草,拖着淋漓的脚步,一步一串儿脚印地往回走。
说不上劫后余生,谈不上害怕,我倒是害怕我妈劈了我。我恳求一个大院的阿姨送我回家,以分散我妈的怒气。我妈看到我的时候,脸变得惨白,我妈没劈我,赶紧给我换衣服洗热水澡,动作利索到我都恍惚了。然后,就,忘了。
后来我妈心有余悸说,那个水库里每年都会吞噬几个贪玩儿的孩子,你呀,许是有神灵庇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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