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灰

小灰，记得第一次见到它时，是一年春天。它从大老远吼叫着冲我飞奔而来，我本能的转身想跑，不料却脚下一滑，摔了一跤，当我从地上爬起来时，在距离我两米远的地方，小灰却来了个急刹车，并没有扑上来，只是注视着我发出呜呜的低鸣。它误认为我在捡石头，当时，我们彼此害怕对方。

      小灰是一只雄性德国黑背和中国狼青的串种狼狗，毛色是灰黑色的，他个头很大，蹲在那里足有一米多高。当时，小灰还不到二岁，同事告诉我，它还没有“开牙”（即没咬过人），不用害怕，没事多叫它、喂它吃的，过几天就和你熟了。

      果然，贿赂了小灰两只鸭架子后，不到一周我们便形影不离了，只要我无事时，在厂区巡视，小灰就会从老远兴高采烈地飞奔而来，尾巴画着圈儿，跟随我左右，不论是白天还是夜晚。如果是放假或者出差归来，小灰都会给我一个大大的拥抱，它直立起来几乎和我一样高，两只大大的爪子搭在我的肩上，像极了老朋友久別重逢。

      狗不光是嗅觉灵敏，感觉也很敏锐，工厂很大，在夜里不开路灯不打手电的情況下，值班时一个人散步，小灰从远处根据身形和步态就能判断出是熟人还是陌生人。我经常喜欢一个人夜间散步，小灰总会不经意地从黑暗中出现，从后面用冰涼的鼻子触碰我的手臂。

      有一年，我正赶上在春节期间值班，厂里的工人都回老家过年去了，偌大的厂区只有我一个人，那天天气很冷，昨天刚下过一场大雪，到了晚上，窗外狂风怒号、楼内门窗作响，小灰的陪伴给我带来了极大的安全感，它一直都趴在我的床下，我在黑暗中听着小灰均匀的呼吸声，安然入睡。

      那时市郊的治安并不好，以前经常有夜间偷盗事件发生，公司的保险柜、钢材都曾被盗过。为了加強防范，养狗是很实用的措施之一，感观灵敏，高大威猛的狼犬对窃贼具有一定的震慑作用。自从有了小灰，公司就再也没有发生过被盗事件。

      小灰三岁那年，终于“开牙”了，咬伤了一个过路人，那人不知为什么拿着镰刀从公司的大门口探头张望，小灰窜了出去，咬到了那个人的肩膀，在搏斗中，那人用镰刀将小灰的半只耳朵削了下来，保安及时赶到阻止了事态进一步发展。事后，公司赔偿了那人一笔钱，小灰受了点伤到没什么，很快就恢复了，少了半只耳朵的小灰看上去反倒更加彪悍了。但这次事件严重的后果是，小灰的自由生活从此结束了。白天为了安全起见它必须被栓起来，只有夜晚下班关大门后，小灰才能恢复自由。

      但小灰天性热爱自由，不喜欢被束缚。它很聪明，经常从绳索中挣脱出来，有一次我偶然观察到了小灰的手法，它首先身子向后退，让索链绷直了，然后脖子左一转右一扭，脖套就退了下来。它偶尔跑出来大家也不以为意，只是看到就再把它重新栓好。

      直到有一年秋天，我坐在办公室里，突然听到小灰的叫声，出去一看，原来小灰又跑了出来，把一位刚刚从总公司安插进来的员工咬伤了。于是，公司当天就为小灰特制了一个钢筋焊成的大笼子，这回，小灰彻底被囚禁了。我时常去看他，给他带些好吃的，但小灰自从被囚禁后变得越发烦躁，不停地在笼子里打转。

      就在小灰被囚禁的第二周，在中午吃饭时，突然传来小灰的阵阵哀鸣，我急忙赶到铁笼子前，只见已经围了好多人，大家都说小灰是不是疯了，只见，小灰两眼直冒绿光，不停地哀嚎，已经受伤出血的爪子在不停地挠着铁笼，看上去极为痛苦而恐怖。众人渐渐感觉不妙、不知所措，我很焦急的打电话去联系兽医，但来不及了。当我再次回来时，小灰狂暴地挣扎了十来分钟，便口吐鲜血，浑身抽搐地倒下了，不久就断了气。我一直呆呆地站在那里，看着小灰的舌头僵硬地露在外面，还淌着血丝，它的眼珠逐渐变成了浑浊的浅蓝色。

      我知道，小灰是被人毒死的。小灰时卒年四周岁，对于狗来说，正值盛年。现在我还保留着和小灰唯一的一张合影，那是在一个春日阳光明媚的午后，我们坐在草坪上，我搂着小灰笑容灿烂，小灰则双耳直立、目光炯炯有神，傲视前方。当年，我们英气勃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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