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算是我的一个朋友吧,因为感情是处出来的,我俩有共同语言。我是个半聋子,她是个全聋子。
她是聋哑人,全村人都管她叫聋子,这个称呼已经代替了她的名字。而村子的孩子都叫她宝妈,因为她的儿子叫小宝子。
我嫁到这个屯的时候,除了我对象,我别人家不去也不和别人多说话的。我很自卑也有自知之明,聋人爱打岔,不会上赶子和别人搭讪说什么的。
可能她听屯里人说,我是个耳朵有病的新媳妇,就有事没事来我家坐坐。慢慢俩人熟了起来,真是相见恨晚的感觉,她所有的手势唇语,我竟无师自通,全都明白。是不是同命相连的注定。
她比划,她生下来几个月大会爬的时候,从炕上摔到地上了,以前那种纯泥土的屋地,扛扛硬的。她妈就认为那次意外摔坏了耳朵了,因为她到了呀呀学语的月份,只会呀呀,不会学语。而她后脑勺有个坑,也是她妈认定是摔聋了的证据。
她姐妹六个,她排行老二,因为不会说话,家庭负担也重,她一天学也没念。早在一九六几年的年代,有聋哑学校但跟农村也挂不上钩。连饭都是苞米,小碴子管饱,谁家有闲钱给孩子上个小学就不错了。
她早早地听她妈妈的话,围锅台转给全家人做饭。她爸妈也心疼她,不想她嫁远受委屈,在本屯给她择了一户婆家。她男人待她也不错,除了伺候孩子做饭,地里活不用她伸手干。
她比划她享过福,以前她是白白胖胖的小媳妇,虽然聋,但她婆婆和邻里人都对她很好。她是那种心灵手巧的人,看一遍别人穿的手织毛衣,手工棉鞋什么的,回家自己一琢磨就能织出样,做出形的。她生一儿一女,被她打扮的干净利整,模样也俊俏的很。
可她男人在孩子十岁左右得了病,一天天干瘦下去,不到半年就洒手扔下她们娘仨个。其实,她男人就是癌症,医学不先进的年代,没钱的人家只能听天由命,挨到哪天算哪天吧。
后来,疼她的爸妈也老了走了,她的日子开始两手撑起两个孩子的天。她家地少自然收入也少,两个孩子要吃穿上学,她就春天上山采山菜晒干卖,秋天上山捡核桃捡蘑菇卖,反正只要能卖零花钱的山货,她都去弄回来。她给我比划,上山看见那么两米长的蛇,吓得她鞋都跑丢了,穿着袜子走回来,脚上道道血口子的时候,我看见,她眼里藏着眼泪。
穷家的孩子早当家,她儿子十五岁小学毕业就不念了。她怎么哄,怎么逼也不去上学。她手捂着自己的胸口比划着,孩子是心疼她,要回家来帮她。她在背后晚上自己哭过好几次,是自己耽误了孩子呀!她儿子接过了她肩上的担子,撑起家里的春种秋收,一晃几年,家里条件好了,女儿也念到初中毕业选择外出打工。不舍得孩子她也不阻拦,她比划,不想让孩子像她一样一辈子困在家里,困在农村没见过什么世面。她不要孩子守着她,她希望她的孩子走的远,飞得高。
她比划,有一件事是她的遗憾,她妈妈死的时候没告诉她,她的生日是几月几日。这么多年一个生日也没过过。身份证和户口本写的是村干部和她儿子商量定的日期。这辈子不知道自己真正的生辰八字。
她比划,等她姑娘嫁人了,儿子结了婚,她就自己单过,不让儿子夹婆婆和媳妇中间两面为难。可好人多磨难,前三年,她儿子外出打工处了一个对象,领回来住了一个月,她们相处的挺好。她比划,姑娘要多少钱都给,可姑娘妈不干,说是哑巴婆婆是累赘,怕姑娘受屈。除非,哑巴婆婆再婚,农村说法叫走道。一个哑巴女人,五十多岁了谁会愿意要啊!她儿子说,媳妇没了这个,我在找,想把我妈赶走,这婚我也不能结,让全屯的人骂我是白眼狼,有了媳妇忘了娘。
后来,人家姑娘也体恤当妈的心思,哭着与她儿子分手了。谁的孩子谁心疼,谁的爹妈都不能害自己的孩子的。
现在,她儿子还是单身,三十好几了,带着一个哑巴妈过着日子。她姑娘出去打工就嫁在了外地,在城里买了楼房安了家。现在她所有的心思都寄托在她儿子身上。
今年,她姑娘领着六岁的孩子回来过年,她乐的搂着小外孙亲个没完。
宝妈比划,让我对象给我配个助听器,也可以和正常人一样多大音量的声音都听得见,听得清。她不想让你像她一样整天用手和别人比比划划的交谈。宝妈对我相当的好,做了什么手工好吃的,偶尔会拿来给个尝个鲜……
宝妈,你经历过的磨难会换来你更好的明天的。上帝给你关上了一扇门,一定在别的时间里安排好了别的惊喜在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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