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过城市的秋天

漫过城市的秋天

                               漫过城市的秋天

                             周童

至少十八岁之前的春节我都是在济南过的。我想说，我以为我对这个城市的情感及所有美好的记忆都集中在那个时候，可是，一旦跟随着秋天的脚步，踏入这个在陌生夹缝中才能找到的熟悉里，那种由心而生的爱瞬间迸出。

沿着经四路向西，一路槐树依旧，一路粗壮的梧桐，车不可避免的堆满在街道上，步行的人越来越少，已至于，当我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着，心里突然升起一个奇怪的念头，似乎，那些人离我有万里之遥，匆匆再匆匆，没有一点停下来的意思，就在这一刻，只有我沉浸在这一方城的怀抱里，安然着，似是离别经年的一对恋人，在这个被定为丰收的季节重逢。屏蔽了围绕肉体的喧嚣，你只是我的，就仿佛我只属于你，我们没有遗忘彼此，惺惺相惜。

想来想去，人大抵都是这个样子的，忽略、怠慢了近在咫尺的人和物，而把目光送给了有梦的远方。没有走出去前，谁知道那里会是什么样子呢？在去与留；拆除与重建；新兴与追赶中，整个城市都失去了平稳的重心。我们在霜降的日子里安静的拥戴着一抹秋光的浮现，说着一篇故事将要结尾时留下的秘密，句号在草木枯萎的时候蹒跚而来，一脸的高冷范让人不敢直视它的眼睛。

走在泉城的街路上，我找着沉睡在记忆深处的巷子，走了好久，才发现一处荒弃在一栋高楼后面的院落，这里大概好久没人进来过了，小心翼翼地向前，踩着几片跌落的秋叶，那泛着碱花的砖墙迎接我的到来……这个城市在变，站在城市中的我亦在变！面对老去的一切我们歌颂着未来，是的，所有的事情都会被崭新替代……秋天的风像极了锋利的刻刀，剪切着山峦浓密的秀发，吹皱一池湖的心事，在簇拥的莲叶的梦里出没。

挽着小秋的细腰，在阳光中，一棵色彩斑斓的树下，寻找着一只刚刚划过头顶的喜鹊发出的叫声。

于是，头仰起，目光穿过树叶稀疏的枝桠，高远之处，一汪碧蓝的画布在半空上恣意，就在前不久的夏日,我还能看到一些漂亮的鹭鸟，三五成群的，往返于水上与南翠屏之间，似乎只是一个不留意的工夫，天空上只剩下快乐的麻雀在傻傻的飞翔。曾经的深绿疑似加入了分、秒混合的水分，曾经浪迹于晴空的深邃被水润染，一层又一层的叠加后，绿褪去了绿色的外衣，这个世界被一片荡漾着橘红、鹅黄抑或是一丝赭石的欢愉点燃……一阵风起后，衰败的树叶，总会随着风头翻飞，或是在空中旋转，或是落到另一棵树的高枝上。突然间听见一阵孩童的笑声，原来是小朋友追着一片时高时低的落叶，小手不停的想要去抓住它。干脆吧，我也快乐的把脚踩在了落叶上，一枚、一枚的秋天在我脚下，发出清脆爆裂的喘息！

事实上，这个城市马上就要进入落叶模式了，入秋后犬牙交替着向前的，不仅是越来越厚的衣服、时间、还有冷峻到家的冷空气。这一切都是大自然的礼物，我想这个世界上，还没有不喜欢收到馈赠的人吧。

地面上哗啦啦落了许多长长的，长得像是扁豆夹一样的东西，俯身捡了几个，干巴巴的看上去应该是某种植物的种子。如果是在乡村或是偏僻点的地方，这些落下帷幔的种子，会在泥土的空隙处找到立足的地方，蜗居用不上有多大，只要能容下短暂的冬天就可以了。只可惜，城市里的清洁工人会勤快地把它们清理干净，打扫后的城市整洁却略显呆板，那些点缀这个季节的金黄色落叶，早已变成一首强劲有力的安魂曲，抚慰着钢筋水泥的都市，抚慰着忙碌中不能安静的心。时间很忙，再有力的曲调也奈何不了秋风的休止符。一起一降的手势过去，这一年最后的歌谣翻山越岭来到城市，吹响深藏在城市腹地，繁华也无法掩盖的空虚。

沿着湖的小路继续走着，山的轮廓倾倒在水面上，有很多时候，太过清晰的景致远没有虚化了的画面妩媚，就比如说这山影，轻盈的漂浮，没有了棱角的面庞上笼罩了一层柔和的面纱，如同法国画家安格尔《泉》的女主角。为了创作好这幅作品，安格尔竟然酝酿了36年。这幅作品的动人之处，在于它匠心独具地表现了少女的纯洁，在画面上创造出了一种恬静、思雅和抒情诗般的意境。从水瓶中倾泻而出的泉水，是宁静的画面上最具动态的因素。但经过画家的巧妙处理，飞泻的清泉非但没有打破画面的宁静感，还使之平添了一种流动的韵律。

倘若此时有风吹过，或是有一群小鱼出没，涟漪的皱褶里定会嵌满变形后显得有点抽象的画面。我想，所有的事物都有多面性的，在看似枯燥平凡的日子里，我们或许应该更多的游走到事物的另一面，尝试着用一种更客观，更有温度的视角去看它。得到的结果一定会有惊喜吗？这个我可不敢肯定，但我敢肯定，你会看到一个或崭新，或惊讶、或陈旧、或雅致的身影。

这个季节里，大概只有泡上一杯浓浓的红茶最能应景了，琥珀色与铁锈红在沸水的撮合下彼此融合，茶或许可以无香，但是捧在掌心上的暖，成了最主要的角色。行程中什么都可以舍弃，唯有爱，能够照亮漫漫孤寂的长路。

夜晚来临时，秋雨打湿了路面，浅浅的水洼里倒映着几盏街灯的旖旎，窗外，车辆碾压起水花，呼啸在城市街头，这里没有海洋，这里有的只有承载悲欢聚离的大地。一场秋雨一场寒的节奏中，开始想念远在东京的孩子，想像他日渐成熟的模样；想像他穿过新宿街区义无反顾的背影；想像他可以拥有精彩的人生；没有烦恼、忧愁，没有病痛、悲伤，这一切都出自一个母亲的心。

在城市变得冷峻之前，先让我们把遍布大街巷弄里的金黄点燃，那是阳光汇集起来的光束，里面有七种颜色，还有爱和温暖……哦！那是漫过城市的秋天，看上去多么的绚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