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湾州,南方洋面上吹来温暖的季风,给这座港城带来了些许夏天的气息。
清晨起来,窗外一片茫茫雾海,窗子上、墙壁上全是水珠,仿佛空气中随时都能挤出水一般。虽然房间正对东方,也给窗帘留了条缝,但与其说被早晨第一缕阳光刺醒,倒不如说是被湿气阻塞了睡眠。
我眯着眼睛打开空调除湿,穿上衣服起了床。今天是乐队训练的日子,不过时间尚早,又不想亏待早起的自己,就准备去厨房煮一碗粉,作为今天的早餐。往常时候,我会在做早餐的间隙练会儿琴,趁脑袋清醒熟悉一下背过的音阶,不过由于回南天,又没把吉他放琴包里,现在上面全是水渍,就还是作罢了。
说来也是神奇,木文青介绍的五度圈记音法,开始时完全无法操作,一段时间后就顺了不少,手指的速度反倒跟不上大脑找音符的速度了。能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几近离开枯燥的记音符阶段,惊讶的同时自然也很庆幸。
看来,没有闭门造车真是正确的选择啊,我想。
“我来了!”
我推开练习房的门,让空调的气息尽情包围着我。
“哇你也完全湿了啊!”里面只有陈烁一个人,他正在调试爵士鼓的镲。
“啊,我真的恨死这天气了……”
我把吉他从琴包里拿出来,用纸擦去面板上的水珠,等待着另外两位成员的到来。
“大家,今早会有客人过来喔~”合奏之前,木文青先向大家宣布了这个消息。
“谁?”
“就是漫步者啦。梦云姐说想过来看看,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到。”
“漫步者……是个乐队吗?”我发问。
“嗯。中雪你还不知道吧,他们应该是湾州最早搞ACG的乐队,也算是我们的前辈了,之前我们还一起演出过。”
“噢,那他们是专业乐队喽?”
“不是,和我们一样只是爱好者啦~”
我在惴惴不安中开始了练习。似乎两个乐队的成员间都是熟人,我倒不是害怕见到前辈,只是现在前来,或许是知道Snow White有新成员加入,想看看是个怎样的人吧,我是这么想的。
不一会儿,门那边传来了敲门声。打开门后,是一位娇小的女性,手上捧着个礼盒。
“呀嚯我来啦,给大家带了一盒马卡龙!”那女孩向我们打了招呼。
我坐在一边装作摆弄着吉他。女孩与我们的成员寒暄了几句,没多久便谈到了新成员的事。看到她的目光转向我,我放下吉他,做了早已预备好的自我介绍。
“你好,我是Snow White的新吉他手池中雪,今后也请多多关照。”
“没有没有。我是漫步者乐队的吉他手和主唱,我叫上官梦云。”
她一定见惯了每个人听到她名字时不可思议的眼神。
虽说有客人来,练习却不会因此中止。一个多月前,我还是坐在角落观看乐队练习的客人,现在也成了演奏者中的一员。这并不是我首次合奏正式的歌曲——那次合宿过后两星期,我就已经与大家第一次合奏了《轻飘飘时间》,后来还拿到了乐队曾经演出过的所有谱子。只是练习房里第一次有了客人,还是位吉他手前辈,我无法完全静下心来。
好在,我还是顺利完成了吉他的部分。或许是肌肉记忆的功劳,爵士鼓一起,我的手不自觉就开始了演奏,没有受影响太多。
“可以可以,Snow White回归正轨了。”几曲奏毕,上官梦云这么说。我不知道这其中有多少安慰的成分,毕竟我省略了许多复杂指法,她不可能看不出来。
“那个……您觉得我还有什么需要改进的吗?”我问。
“没有没有,就这样按部就班继续下去就好了。怎么说呢,你能来接替你哥真的太好了,池中树他真的很喜欢吉他,和我们乐队的关系也很好,就这么走了……”
我一下子凝固了,没有料到她会提到那个人。Snow White的大家知道踩了我的雷,脸上同样写满了不安。我不知道后来她说了什么,精神过敏让我屏蔽了听觉。她讲完后,我只是平静地回了一句“嗯,我会加油的”,没有再说其他的。我不想让大家担心,虽然还是让大家担心了。
那天回到家,我不得不思考一个问题:重新拿起吉他后,我不仅仅是加入了Snow White,更是进入了一个圈子,一个由过去的Snow White结成的人际关系网。除了同组的三名成员外,还有其他乐队的成员,也会有观众、演出场地工作人员,甚至是他们的亲人朋友。Snow White的大家知道一些隐情,从未在我面前主动提起过兄长,但乐队以外的人不知道这些,他们对Snow White的印象或许还停留在从前。我作为一个新人,就必定要像新产品上市般接受汇聚的目光,我也需要经营这些关系,尽管这并不是我的长项。
目前我唯一能做的,或许只有磨练琴技,不拖大家的后腿。除此之外,我并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最后,我还是放弃了思考:也许等我琴技赶上来后,面对这些问题,也就更能得心应手了吧,我是这么想的。
几天后,木文青在群里发了一张海报,又在单独的聊天窗口给我留了一句话:“要试试吗?有演出的机会。”
我点开那张海报:4月30日至5月2日,湾州会展中心3号厅将举办一场漫展,漫展第一天设置了演出场地,感兴趣的唱见/舞见可以扫描二维码报名参加——大概是这个意思。
我的第一次演出?仔细想想,从兄长出事到我加入乐队潜心练琴,乐队已有近半年没有演出过,大家或许早已跃跃欲试。而我呢,虽然技术上与大家还有距离,但合奏一首《轻飘飘时间》也没有问题,其他曲子简化一下也能奏出,并非不能走上舞台。若是一味逃避,于我、于大家都不是好事。
很快,我说服了自己。不过回消息时,我还是刻意谨慎了一些:“轻飘飘时间的话,没有问题, 我觉得可以试试。不过一些演出相关的事宜就烦请大家帮一下忙啦,我还不太清楚~”随后,还加了一个戴头巾的小黄脸表情。
迅速得到了回复:“好呀好呀,那就这首曲子啦~”不一会儿,我们在乐队群组里也确认了这件事。
如此迅速地决定了我的第一场演出,距离4月30日还有十多天,倒也不怎么紧张。不过演出不同于练习,除了弹出音符,还要做一些演出动作,应对嘈杂的环境,作为站在舞台前方的竿队,必要的时候还需活跃现场气氛,这些都是我没有经历过的。所以,我试着在网络上找一些Live实录,背着吉他在镜子面前比划,活像小时候比划奥特曼的孩子。
到了星期天,我们又如往常聚在一起,做了演出《轻飘飘时间》的练习。那天,我第一次听到了贝斯手木文青唱歌的声音。本以为会如平时说话般弱气,但却是高亢而充满力量的声音,毫不夸张地说,就像水手听到海妖塞壬的歌唱一般,瞬间穿透了我的身体。
“中雪,你不会对文青一见钟情了吧,琴都忘弹了?”中场休息时,陈烁打趣到。
“喂,怎么可能!”我大喊。贝斯手听见我们的谈话,转过身来双手摆出一个叉,故意用低沉的声音说:“乐队成员之间恋爱禁止!”让我涨红了脸。
待我熟悉了有歌声的演奏后,羲和姐又给了我一个耳机,以及一个对讲机一样的东西。
“这是什么?”
“耳返。这个是无线接收器。”
“诶,不唱歌也要用吗?”
“漫展的场子很大,人也嘈杂,不带耳返的话连自己的琴都是听不见的。虽然在练习房没必要,还是先试试怎么用吧,这个是以前备用的。”
我将接收器系在腰间,戴上耳机。羲和姐在主控台那边操作一番,随后向陈烁点头示意。鼓手轻敲镲片,耳中立刻炸出响声。调小声音后又试了其他乐器,音色少了些立体感,但总归是收进去了。
“OK~”我比出手势。
“嗯,等正式演出时,鼓的音色可能会有点不同,因为鼓是主办方提供的,收音设备不一样。其他乐器都是我们带过去,就没问题了。”贝斯手向我讲解。
“好~”我回答。
演出的日子在时间流逝中一天天接近,我的心情由平静逐渐变得波动起来。演出头天晚上,我躺在床上睡不着,脑海中一直回放着加入乐队以来的画面。对于大家来说,明天或许只是一次再普通不过的演出,场地随意不说,连曲子都是最简单的那首。但对我来说,哪怕在年前,都不敢想象这样的日子,但它们真真切切地发生了。我不愿辜负大家对我的期待,更想在Snow White的故事集里画上属于我的一笔。
晚安,祝明日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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