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作者: 孤舟泛迹 | 来源:发表于2020-06-02 10:58 被阅读0次

            “……小指又抽筋了……”

          我平躺在沙发上叹气,琴还压在身上。

          距离拿到电吉他已经过了十多天。买完琴的第二天本来是例行练习,因为我还无法参与合奏,大家聚在一起也就没有练习,只是向我展示了另外三种乐器的奏法,以及闲聊一番而已。木文青给了我一份《轻飘飘时间》的总谱,也是乐队第一次演出的歌,说是吉他编得很简单,基本功差不多了就可以试试。

          之后一星期,大家依旧没有练习新曲,还玩起了琴行里的尤克里里和非洲鼓。

          我其实希望乐队不要因我打乱节奏,可大家一致认为成员们要齐头并进,不能有任何一个人被落下,说什么也不肯练新曲。所以现在的情况是,我把吉他练好的那天,才是乐队真正复活的日子。我并不知道会是哪一天,既然加入了乐队,我只能把所有闲暇时间都扑在练琴上,尽快把属于我的部分练好,然后参与乐队合奏。

          只是,越急着做好一件事情,就越容易遇到瓶颈。到目前为止,横按F和弦当然不是问题,但我记不住每个音符的位置,左手半音阶练习更是练到自闭。换做是以前的我,必然会狠下心钻死胡同,既不向外界寻求方法,也不会找人倾诉,最后倒是能完成任务,至于绕了多少弯路,迷茫的时候受了多少煎熬,我无从得知。

          我点亮手机,在聊天框里输入几个字符,随后又迅速删去,关闭屏幕,重复了几次。或许,我可以寻求成员们的帮助,至少也能倾诉一番。只是因为习惯了一个人闷声做事,忽然有了一群同伴,反而不知如何是好——大家现在有时间吗,工作学习会不会很忙,我的问题会不会过于幼稚……大抵我不可能像动画里的元气主角一般无所顾忌吧。

          但是,既然加入了乐队,像以前那样肯定也是不行的。几位成员看上去都很随和,待我也一见如故,况且群里平时都有三个人的闲聊,我就小小地说一句话,应该没什么问题吧?这个想法在我反复的思想斗争中逐渐占了上风,不知不觉间,聊天框里也已斟酌好了字句。我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点击了“发送”键:

          “那个……不好意思打扰大家了,下星期训练的时候,大家能带着乐器来吗?有几个问题想问下大家~”

          刚点完发送,我的脸就开始发热,不由得用手捂住,心脏BPM逐渐加快——我忽然觉得那句话非常唐突。

          一分钟,两分钟……我不断刷新页面,半小时过去了,还是没有一句回复。

          果然……是我自己没事找事吗?现在才十点钟,大家应该还没睡吧……现在已经没法撤回了,我越发觉得害羞,只好把手机塞到枕头底下,转头去卫生间洗漱。

          等我回来掏出手机,屏幕上方灯在闪烁,终于有了几条回复:

    超·ドラマの陈铄:好啊!@青 记得带着贝斯来

    羲和:嗯嗯

    青:好~ @超·ドラマの陈铄  @中雪 有什么困难尽管说就好啦

    青:刚刚在看论文,好烦的说

    超·ドラムの陈铄:大物理学家加油!!

          谢天谢地,没有像我脑补的那么悲观——虽然这也不至于让我感慨“寻求帮助原来没那么难”就是了。

          我简单回复了一句“谢谢”,把手机放床头柜上。但在我即将关灯时,手机又振动了一下。打开一看,是羲和姐的消息:

          “要不我们星期六练习吧,大家那两天应该都没什么事吧,好久没去那个了 @所有人”

          正在我思考“那个”是什么的当口,下面又出现了两条肯定答复,我只好顺势也跟上一句。

          “看起来大家都很期待‘那个’的样子,应该不是什么坏事吧。”我是这么想的。

          于是,星期六这天,我背上吉他,提前来到了练习房。

          “中雪,最近吉他练得还好吗?”我还在笨拙地调音,贝斯手木文青先问我了。

          “唔……其实,挺难的。我感觉指板上的音都好难记,而且这左手老是张不开,尤其是中指和无名指之间……”我也没有拐弯抹角。

          “啊,这个很正常啦,我以前花了一个多月,才勉强记住C调和G调的几条音阶,这个真的很难……”贝斯手大概猜到了我会说的话,仔细想想,每个吉他手最开始都会抱怨这些吧。

          “那……有什么好记的方法吗?”

    “这个嘛……我是在一根弦上推五度圈记音符的。我来教你吧……”

          木文青在她的贝斯上熟练演示着,另外一边,陈烁和羲和姐也有说有笑,目光时不时往我们这边看。我当时其实并未觉得是多么好的方法,只是因为有人愿意如此详细地为我讲解这些,竟觉得有些感动,又有些局促。

          “……大概就是这样,会了吗?”

          “嗯,原理我听懂了,回去我就试试。”

          “嗯,这个刚开始会很难,到后面就会好很多啦。”

          “非常感谢呀~”

          另一边,陈烁见我们结束了交谈,便向我们提议:“大家来合奏吧。”

          “啊,我还不知道谱子啊……要合奏哪首歌?”我满脸问号。

    “就《小星星》吧。我来弹旋律,中雪你试试1451就好啦,G调的。”羲和姐对我说。

          我将吉他插上放大器,左手摆好G和弦,待鼓棒敲击四次,右手捏住拨片下扫。加入乐队后的第一次正式合奏,来得有些意外。

          我紧盯琴头,机械地扫动右手,耳朵里只听得见吉他的声音。刚开始换和弦有些慢半拍,好在鼓和贝斯一直支撑着节奏,我才没有继续手忙脚乱。有些余裕后,我闭上眼睛,想要用听觉寻找鼓和贝斯的律动,寻找键盘合成器的旋律……渐渐地,吉他声仿佛不再是孤军奋战,出现了一股力量,推着我融入整体。我尝试着对单调的扫弦做些微调,这是我目前能做的最大努力——和大家相比,我需要成长的地方还有很多,若不是大家一直在支撑节奏,我也不会初次合奏就能感受到玩乐队的美妙。

          我们一连试了好几曲,都是些耳熟能详的“儿歌”,时间很快来到了十一点半。

          “中雪,你真的很有天分,第一次就能融入演奏。”收琴的时候,羲和姐笑着对我说。

          “没有没有,还是好多地方没弹出来的,得亏大家一直稳着节奏,才没有被带跑。”我并不善于面对夸赞。

          “中雪你知道吗,Snow White结成的时候,我们合奏的第一首曲子也是《小星星》呐,不过当时就一团乱麻了,没人稳得住节奏,后来才好起来的。”

          “这么说,这首曲子还很有纪念意义了?”

          “倒也没那么夸张,对于玩乐器的人来说,《小星星》可能都是第一首弹过的曲子吧~”

          “也对啊~”

          我收好琴和放大器,抬头看到大家似乎没有离开的意图。我一下子想起之前群里说的事情。

          "对了……之前你们在群里说的‘那个’是什么啊?是之后有什么安排吗?”

          “喔喔那个啊,就是我们要去合宿啦,合宿!”听到我问这个,陈烁激动地对我说。

          “啊???”

          “这是乐队的例行活动,加深成员羁绊也是很重要的。现在来了新成员,有必要重启一下啦!中雪,你待会儿应该没什么安排吧?”

          我感到人生观受到了冲击:合宿,这个动画里再套路不过的剧情,竟然也会出自眼前这群二十多岁的社会人之口。

          “嗯怎么了,怎么没反应……”木文青在我眼前挥手。

          “额没什么,只是……冲击力太大,有些难以置信……”

          “哼哼,保持年轻的心对玩音乐来说也是很重要的嘛……”她俏皮地朝我说。

          中午一起吃过韩国料理后,大家暂时分别,我背着琴回了家。羲和姐特地提醒我,什么都可以拿上,唯独不能带着琴去。所以我也无法预测合宿到底会发生什么,只觉得这展开过于虚幻,仿佛我就是某部动画的主角——只是没有哪个主角会像我一样处在元气的对立面就是了。

          下午三点,我们如约在丰盛岛的广场前集合,先去了预定好的公寓,放下行李,随后前往楼下的商业区。和所有约会的情侣一样(这真是个糟糕的比喻),我们在这里大展身手,逛了许多许多地方。机厅音游台前大展身手的鼓手陈烁,被可爱饰品吸引而走不动道的贝斯手木文青,书吧里对着书架凝视许久的键盘手章羲和……每个人都是如此个性,却又相得益彰地组成了这个温馨的团体,而我,又会为这里增添怎样的颜色?或者说,这里原有的某种颜色,又会被我怎样的颜色抹去?

          不知不觉,已经七点半了。因为玩得太嗨耽误了晚饭时间,而丰盛岛负一层的限定鬼屋八点开门,于是我们一人买了个可乐饼,就去了鬼屋门口排队。我已很久没接触过恐怖片一类的东西,但自诩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不怕牛鬼蛇神,倒也没有担心什么。

          遗憾的是,我最终挑战失败了。因为人太多,进去不久,陈烁和羲和姐就不知被人流挤到了哪里,只剩下我和木文青两人。事实证明,我总会被突如其来的东西吓到,无论是一个“鬼魂”还是一只猫,甚至是其他人的尖叫声。而木文青呢,她看起来有些弱气,却意外地不怕这些东西。随着层层深入,我的心理防线逐渐崩溃了……

          我清楚地记得,当“尸体”突然然抓住我的脚踝时,我颤抖着喊了一句“文青你还在吗?”,然后被一只纤细的手拽住手腕,带离了“停尸房”。当时我的大脑已经停转,等到出鬼屋后回想起来,才涨红了脸。而我害羞的原因,倒不是在鬼屋里被女孩子搭救,而是因为——我直接用“文青”两个字——当面称呼了她。

          可以说,如果女孩子的名字只有两个字还好,若是三个字,称呼起来就很微妙了:叫全名显得生分,直接叫名又过于轻浮,除非能在后面加个称谓,才能避免这些问题,就像称呼我们的键盘手“羲和姐”那样。虽然陈烁一直都是这么称呼木文青的,她可能也不会注意这些,但我还是难以改变自己的习惯——回想起来,因为不知如何称呼我们的贝斯手,我甚至从未有过主动与她对话的经历,直到这次为止。

          后来,鉴于我和羲和姐都被吓得不轻,大家商讨过后便让我们先回公寓,由木文青和陈烁负责去采购宵夜。

          “怎么样,玩得开心吗?”在公寓客厅安顿好后,羲和姐问我。

          “开心。怎么说呢……就感觉很神奇,明明大家基本都工作了,现在却都还像是十几岁的学生一样……”

          “是啊……其实,我也希望这样的合宿能尽快拉近你和大家的距离,能让这里也成为你的家。毕竟我们都是一个乐队了嘛。”

          我其实能猜到羲和姐的用心,不过她直接讲了出来,是我没有料到的。

          “那个,我只是……”

          “没事的。知道你可能不习惯,所以慢慢来就好啦~”

          或许因为现在还处在激动的余韵中吧,我感到眼泪再一次涌上了眼眶。沉默了一会儿,我才缓缓开口。

          “羲和姐,那个……”

          “什么?”

          “谢谢你。”

          “没事儿。”

          “お待たせ(大家久等了)~~~!”

          门那边传来陈烁的声音,他与木文青拎着许多食物回来了,还拿了几瓶啤酒。

          那天晚上,我们围在客厅觥筹交错,一直玩到深夜,才回了各自的房间。

          “今天真的很尽兴呐,中雪。”我躺在上床看手机,下铺传来陈烁的声音。

          “嗯,我也是。”我说。

          房间安静下来,只听见偶尔传来的汽车引擎声。那一刻,心中有一个声音似乎在对我说,这是一个温暖的地方,请不要离开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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