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小鱼在乎

得空将这些年在全国各报刊发表过作品的学生名单、文章篇目列表整理了一遍。从教三十年，前十年在农村学校，那时候没有电脑，也没有记录的意识，单单统计近二十年的成果，学生发表的作品就达140多篇。另外在任学校校报主编的十一年间，为全校学生投稿发表的达300多篇。看着那一个个熟悉的名字，那一个个文章标题，我的脑海中冒出了这句话：“这条小鱼在乎。”

相信许多朋友熟悉这句话，也知道我要表达的是什么。小学二年级的语文课本里就收录过这个故事，大意是说暴风雨后的沙滩浅水洼里，有成百上千条被暴风雨卷上岸来的小鱼。一个小男孩在不停地捡起被困的小鱼，并用力把它们扔回大海。明知道如此多的小鱼，他根本救不过来，也没人在乎，可他仍然坚信：“这条小鱼在乎。”

这也是我的想法呀！纵使救不了所有，能救一条是一条。

那些熟悉的名字，据我所知，目前没有一个人是直接从事与写作相关的工作的。最有思想最擅长写作的连舒杨在高考时是想去汉语言文学专业的，可因为总成绩达不到福师大的录取线，只能改选其他专业。

然而，当年因写作而得到的肯定，我相信一定能温暖他们一生。

回忆纷至沓来：连舒杨拿到作文比赛获奖的一千元，和妈妈一起亲手制作了一罐雪花酥送给我；有着细腻心思的大男孩王靖锋，拿了80元稿费，给我买了一条厚厚的大围巾，温暖了我无数个寒冬；那已经在国家电网工作的西藏男孩格桑旦增，当年来到我们学校求学时，用疙疙瘩瘩的汉字写下《第一次出门远行》，我帮助他几易其稿，这篇文章被好几家报刊选登，想来他永远记得自己曾经也有一篇文章被印成铅字；那几乎快完全失聪的黄星，写着一笔漂亮的楷体字，她的文章又是那么的空灵优美，如今的她是选择了汉语言文学专业，我相信将来这两个优长可以让她有一条出路；那不认真学习的忧郁的体育生郭宇，当年也曾因一篇《坐在楼梯上》，让我发现了他的多愁善感，三十元的稿费也一定让他心底燃起了自信的火花，如今他已经成为一名人民警察；我没有任教过的范权宗，当他拿到稿费后，悄悄地在我的办公桌上放了一包糖果，以示感谢；在外地参加艺考培训的林乐雯，收到我托人辗转送到她手里的汇款单，兴奋地在QQ上告诉我：“这是我人生的第一桶金，好激动！”；温致远拿到发表有他文章的报纸，整节课上把装报纸的信封看了又看……

多可爱呀！当我回忆着这些时，我的心中也是满满的感动，为他们，为自己。

一篇文章的发表，放到人生的长河里，是极小极小的一件事情，没有几个人在乎。也许终其一生，他们就只发表过一次文章。这篇文章并不能为高考加分，然而，它起到的正面效应，也许只有我和作者在乎。我在乎的是一次发表带给孩子的肯定的意义。

有一些孩子太需要鼓励了。每个班级里，都会有那么几个成天脑袋低低的不爱说话的孩子，这些孩子的性格的形成会有许多因素，可能是来自家庭，可能是来自学校，种种因素使他们封闭了内心，不与老师同学接触交流，生活得很压抑，恨不得自己是个隐形人。而事实上，这些孩子尤其需要被看见。一个不自信的孩子，没有自由的灵魂，会对他的人生造成困扰甚至造成很大的伤害。因此，只要有机会，我都要给他们鼓励，给他们尊重。帮助发表文章是一种方式，是语文老师独有的方式，但不是唯一的方式。课堂上的一个肯定的眼神，一句夸奖，作业中几个表示赞赏的符号，都一定会在这些孩子的内心激起一圈涟漪。甚至于我经常愿意亲自为他们分发作业，因为在一递一接中，师生之间就有着一次眼神与眼神的交流，心与心的接触。对于特别封闭自己的孩子，始终无法让他打开心扉的孩子，我在课堂上，也总会有意无意地走近他，抚抚他的背，摸摸他的头，轻轻地和他说一两句话，让他接收到老师的关爱。

当我的心意被他们接收到后，他们也不会无动于衷。一声问候，一个笑脸，就是他们回报给我的心意。内向压抑的R因为课堂开展的一个活动，上讲台唱了一支歌，我狠狠地表扬了他，当我不再任他的课时，他每次见到我都会问候我，虽然他还是那么地羞涩；那个在网课期间我发布过他在家早读的身影的赖祥辉，每天遇到我时即使是在我身后也不会像某些孩子快速超过去，必是要向我打声招呼的；那个留在下一年级复读的H，会有意无意地上我们年级甚至进到我的办公室装作无意地看墙上的布告栏，其实我知道他是来让我看见；那个整天低着脑袋以头发遮住脸部的L，当我已不再任她的课时，在走廊上遇见我，她会笑嘻嘻地和我走上一段，也不说话，只是笑嘻嘻地，我知道，她是在高一我教她时接收到了我的善意……

还有家长，在我从教的这些年里，我明显感觉许多家长也是需要帮助的。他们在教育子女的路途上常常也是心力交瘁，很无助，有的和孩子濒临水火难容的地步。一旦发现了，我总是尽量在家长与孩子之间做沟通工作，用我微薄的力量去帮助家长，帮助孩子。

不是每一条搁浅沙滩的小鱼儿都会遇到一个能把它扔回大海的小男孩，而我，愿意是这个小男孩，能帮一个是一个。教师这份职业，对于我来说，不仅仅是传授知识，更是孩子成长道路、人生道路上的一段陪伴。

刘亮程说：“落在一个人一生中的雪，我们不能全部看见。每个人都在自己的生命中，孤独地过冬。”作为教师，我尽量看见，尽量陪伴，给他们一点温暖吧。

2021/12/7  11：3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