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次颠簸的外采；参与了三两篇报道的写作；“被”顺了一盒大红枣回家，外带一颗西红柿，两包烟；蹭饭；发呆；中暑；厚脸皮；跟领导；躲洪水；跑山路；脸和脖子晒成两个色……
呃，在这之前，我也不知道，第一次实习是这个样子，→_→我来给你讲哦⊙０⊙。
没有摘要，没有关键词，没有体系，没有参考文献。
——这次是随笔。
一、我不是来打酱油的……
进电视台实习的头几天，我端端正正坐在格子间里，手里翻着一本满是学术论文的书，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用余光把周围的环境和人仔仔细细过了好几遍。
你一定也觉得，实习21天，外采7次的战绩确实不怎么辉煌，可这个办公室里的记者出去不带我啊。他们总是和我讲：“你就在这里好好学习……”。哭唧唧，谁家的记者每天蹲办公室？感觉就像自己找了个新的自习室，每天的大扫除是唯一可以找到存在感的时刻。
我可是有任务的人啊，我要下乡，我要走基层！连记者办公室的门都走不出去，谁来给我写作业？一腔孤勇！每隔一会，我就问：“有什么我可以做的事情嘛?”；谁在改稿子，我就端着凳子坐一边看；有哪个老师要外采，我就扑过去提包，
“老师你今天要出去？”
没有哪个人好意思拒绝，毕竟这个家伙如此殷勤又厚脸皮。
而我的外采机会基本上一大半都是这么生扑来的。
二、扎在山里的“第一书记” 们
（在一次采访之后的饭桌上——）
“你好，我是刘栋。”
紧接着，说话的人就隔着一桌子菜，远远地把端着酒杯的手伸过来。
啊！基本是头一次有人向我敬酒吧，而且我现在还是个实习生啊？我有点懵，拿起沙棘汁朝着那一杯酒匆匆忙忙地碰过去。
“叮……”
刘栋，这个垣上的驻村第一书记，是我要讲的“第一书记们”其中晒得最黑的一个。二十多天里，我前后见到了四个村第一书记。清一色的年轻小伙子，扎在山村里三五年，都是略带腼腆地对着镜头，一段话说好几遍才能说完整。
今年夏天，我们记者采访任务最重的着力点，就是“脱贫攻坚夏季攻势”。单位领导强调了很多次，今年市里有脱贫任务的仅有我县一家，所以太多的目光聚焦使得我们的相关宣传必须做到位，得让市里看到我们工作的成效。而贫困村脱贫攻坚工作的真正压力，层层传导之后，却是落在这些驻村干部和村民身上。
这天上午，我们来到这个垣上村庄。“垣”，同“塬”谐音，意为黄土高原上顶面平坦宽阔的黄土高地，又因其形似高台而称“黄土平台”。我们家乡有一种说法——“不嫁垣上人”。黄土高原水资源本就匮乏，地势高的垣上村庄更加缺水，且受地形限制不易与外界沟通。穷，是不可避免的。我妈妈的老家也在另一个垣上，我记得每到下雨前，外婆就把院子扫干净，小井盖打开来存雨水，这里叫“天水”。刘栋所在的这个村庄，穷困也是如此。
大太阳底，我们的受访者强钟让我们进窑洞，他们家的窑洞并排有两眼，正在哐哐当当地翻修。
这是一家典型的因病致贫贫困户，我记录他们的情况的时候，心里唏嘘不已。胸椎瘤、脑梗、心梗、心绞痛、结肠炎、胆结石等等数十病魔缠身，积蓄所剩无几，使得老两口觉得生命无望，还脱什么贫呢。抱着破罐子破摔的想法，他们错过了之前的两次危房改造。
而现在呢，旁边的屋子里叮叮咣咣，这是第一书记刘栋还有其他帮扶干部多次上门做思想工作的结果。
刘栋，是我最印象深刻的第一书记，因为他是我见过晒得最黑的驻村第一书记……开个玩笑。我没有见过这样的领导，开工的时候人手不够，随时可以拿着榔头斧子上两层脚手架的年轻小书记，而这个时候，这家的结对帮扶干部在和面，老两口忙着给我们切西瓜，这一群本来没有联系的人，在帮扶结对的这一段时间过得像家人一样。
托乡亲们的福，不一会儿，我们来采访的消息呼啦啦散开一片。强钟这一家的女儿女婿们都一个个赶回来，近二十个人把窑洞挤占得满满当当。为了不让强钟夫妇辛苦做这么多人的饭，刘栋领着我们像逃一般挥手告辞了。
展开扶贫工作的困难是我们难以想象的，宣传政策，基层党组织建设，告知村民自己享受的帮扶政策，带领村民通过各种手段脱贫这些基本任务的背后，是这些村庄缺少教育，素质普遍低下，近亲结婚更导致部分村民天生恶疾，缺水，路差，排外等等需要克服的恶劣条件。第一书记们面对的第一道工作难关就是沟通工作，让村民们思想上认识到贫穷的可怕，愿意与村干部一起努力，脱贫致富。其他工作的开展都要建立在沟通畅通的基础上。
现在，从这个村到县城的路很平整，路边核桃林一片接一片，我们还参观了他们新建的村集体养殖厂，那里养的是肉驴。我们的小书记们开口闭口都是脱贫攻坚，完成任务，迎接十九大……呃，这个也不例外。我实在太想了解更接地气，更细致的信息，就借了他日常的笔记本来拍。
回去的路上，刘栋给我们讲了前几天的一件趣事。某天，县长来村里突击检查，这个时候刘栋恰好不在，他前脚刚走，县长就来了。刘栋忍俊不禁：
“那一个多月每天都在村里，就那一天的那个点出去了一趟，县长就正正好查过来了。”
县长不放心，就挨家挨户地问：
“你知道你们第一书记是谁吗？”
“你认识你们第一书记吗？”
“你们第一书记常来吗？”
村里一个老百姓回：
“认识认识，每天骑着摩托车跑上跑下的那个小伙子，他刚刚走。”
县长还是不放心，多问了好几家才离开。
村民给刘栋打电话报信，说刚刚有个像领导的人来检查，吓得刘栋一身冷汗。
“就担心哪个糊涂老头老太太说了什么混话，那我可就完蛋了。”
他这么说，我们也都笑了。幸好，你为这个穷困村庄所付出的努力，朴实的村民们都替你记着呢。
众多辛苦扎在山里的第一书记们，我们也都记着呢。
三、授人以鱼？授人以渔？
在我们的潜意识里，扶贫，是不是基本等同于给钱呢？
大家应该都了解，以往的贫困户都是有一个评判标准，确定是贫困户之后，定时会有现金的补助。当然也有政策倾斜，但是大部分贫困户都不了解政策，更不懂如何利用政策优惠，现金扶持也产生了养懒汉、浪费劳动资源的不良影响。如此看来，在穷乡僻壤，这些政策的实用性基本为零。寻找其他合适的扶贫依托点，在当下关键之至。所以才会有各村镇文化扶贫，健康扶贫，卫生扶贫，产业扶贫等各式各样的扶贫方式。
八月一日，上午外采的记者们分成两批出发，另一批去部队报道八一表演，而我和老师为的是去报道一个重要会议，在山路上晕晕乎乎龟速运动了几个小时。
来接我们的司机车技超酷，开着一辆小车车，在三四米高的大卡车们留下的缝隙里钻过来钻过去，实在没有缝可钻，他就下去搞指挥，开辟出一条缝来，顺便带着其他的小车车钻出去。我调侃：
“师傅你的水平都可以去当山地赛车手了。”
司机师傅性格爽快，轻微路怒症，一路东西扯，有点可爱。自这条路附近修了座煤矿之后，运煤大卡车排排坐的景象就成为常态。这些重量级选手停在这里的时候并非无所事事，他们还兼职轧马路，把这一带的公路全部加工成浪漫的S形。我坐在车里，听着路面时不时划过汽车底盘的声音，甚是心疼。
“嘶—嘶—”的小车车带着我们到了一座山的山顶，山顶有座庙，庙里没有和尚，有个戏台，这就是这次的会议场地。村民们正在布置——领导们的桌椅被安排在戏台上面，村民们的椅子安置在戏台下面看戏的地方。旁边有穿着白大褂的医务人员在整理药品和健康宣传册。嗯，就是你想象的那个内容——健康扶贫。
中午，高原上的太阳很毒辣，除了房檐下越变越窄的阴影，人们无处可躲。县里的领导们在开会前就到了。对座位安排不满意的他们，指挥着大家把戏台下面晒着的椅子都搬上戏台（戏台是一个可以遮阳的大房间）。村书记在另一边开了大喇叭，村民们三三两两聚集过来，与领导们面对面坐下。
很传统的的各位领导讲话，在此就不作赘述了，县委各领导的桌前挂着“健康扶贫双签约活动”的条幅，这基本就是会议的主要内容。“双签约”意为贫困户与乡村干部团队、家庭医生团队双向签约，而政府、医院、卫生院、村委会作为第三方单位负责管理指导。
双签约的主要目的就是希望通过解决贫困户看病难，看病贵的问题减少因病致贫现象。针对看病贵，推出35种慢性病100%报销，24种大病大部分报销等等大比例报销政策；针对看病难，将在10月份全面启动“一站式服务”，即通过签约，镇卫生院可以与村民随时联系，帮助村民解决健康问题。会议上，副县长把健康扶贫的概念延伸到卫生扶贫方面，提倡开展政府引导，全民参与的环境卫生整治活动，而县内各地区的卫生评比工作将在下个阶段开始。
我接到采访任务的时候就很惊奇，感叹扶贫工作竟然还有健康扶贫这一环。深谙“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的含义，所以之前采访到文化扶贫，产业扶贫，集体养殖，林下经济，旅游业，与大学、企业合作发展等各种形式的扶贫方式时，我都没有感到什么震动，最多只是觉得有了合适的前进方向之后，我们可以发展的更好。我以为这一分分耕耘必定会换来收获，却未考虑到不可控制的天灾人祸可以随时将这一切化为乌有。在这个扶贫的大环境里，提供安全可靠的防护网，也成为“授人以渔”的重要一环。
老子《道德经》有云：“授人以鱼，不如授之以渔，授人以鱼只救一时之急，授人以渔则可解一生之需。”
一周之后，省委的脱贫攻坚督察组来我县就精准扶贫工作展开督查，督察组既听取了干部的工作汇报，又深入贫困户群体了解实况，从新闻报道上看，工作进程一切顺利，但是这些扶贫措施都只是开始，后续的努力更加重要。
此时，实习已然结束，这些都是后话。
四、“被”顺回家的果子和烟
第一次外采，是和一位记者老师去参加“成龙桥”的落成仪式。演出直到深夜十一点多。回家的时候也不清楚蹭的是谁家的车，应该是老师的熟人吧。
车在我家小区门口停下，我和老师们告个别，推门下了车，一起下车的还有一箱大红枣。
纠结如我，搬着一箱回家的时候，我问我爸：
“爸，我这算不算贪污啊……”
我想，此时我爸的内心一定是噗哈哈哈……
第二次外采，是去参观一个贫困村山地西红柿的种植。新一茬的西红柿还没有熟透，半青半红地挂在那里。村书记很热情地，蹭蹭摘了两个塞我们手里，拒绝已经来不及了。
村书记摘之前，
“书记你别摘，还没熟，怪可惜的。”
话没说完，书记已经摘完了:
“吃一个，山地西红柿很甜的。”
“您吃吧，我们工作还没完怎么能吃呢？”
准备把西红柿还给他吃的那一刻，他伸手给自己摘了一颗咬了一口：
“很甜的，你尝尝呗。”
啊，懵了懵了。那颗硬硬的，半红半青的西红柿最后还是被装进了我的包里。最后我转赠给同行的老师，他也有一颗，两颗还能凑一盘菜。
然后，上次去报道“双签约活动”，你知道吗，那院长直接给了我两包中华……软的硬的我分不清，但我知道自己已经懵得不行了，
“别，别，我不抽烟的，我拿这个做什么？”
你说，我应该和比我年长很多的长辈们在办公室里推推让让两盒烟？我不知道啊……哭唧唧。
体会过什么叫“盛情难却”么……那就是，完全难以拒绝的盛情，拿，不好意思；推让多次，仿佛会让对方更尴尬。无奈拿了之后，还头疼的不行，总觉得带回来的是一批无功受禄的“赃物”。
回县城路上，我和老师讲：
“感觉自己只是做了一点微小的工作，就跟着蹭吃蹭喝，甚至还蹭烟蹭酒，内心很不安啊。”
“那你回去把今天的新闻稿写了吧。”
然后我写了我人生中第一篇可以在晚间新闻上署名播出的新闻稿。
我又问我爸：
“为什么到哪里都有人用不可拒绝的方式送东西呢？”
“这也是中国人的一种礼节吧。”
他这么讲，我也同意。
所幸，并不是什么贵重东西，我想着什么时候礼尚往来一下就了了。好愁啊，我这个人什么东西不平衡就堵得慌。强烈推荐学校新开一门公开课，课名我都想好了——“如何拒绝村书记的西红柿”。
其实自己心里也很奇怪，我转了转思路，假如我是那个村书记，我也会给来采访的记者拿东西吃，并且心里会觉得很正常，只是热情表达欢迎的一种方式；可我回到自己的立场，反而不好意思接受，总担心柿子会成为贪污的小小起点⊙０⊙，好夸张。
实习的最后一天，我提了两大袋碗团分给记者老师们，碗团不是一般的碗团，它们的历史意义有二：
1、感谢老师们在这一段时间的照顾，
2、抚慰自己内心因蹭吃蹭喝留下的歉疚和心理阴影。
老师边吃边说：
“都是山西人，提什么碗团啊。”
我心里幽幽然飘过一句话——
“都是山西人，给什么红枣啊……”
还挺押韵，这话我憋了憋，没敢说出来。
五、ending
站在记者这个位置看到的世界，确实与以往不同，可以见微知著，从一个个的“小处”出发，把握整体格局的变化。
家乡在这个假期可以观察到的变化有很多，除了克贫攻坚之外，防汛、古城改造等等都是可以切入的点。但是既然自己的采访战线主要拉在了扶贫进程一带，就以此为素材，把真实的所见所想写出来分享。
中午12点，带到办公室的碗团还有一小半，老师们已经下班了，还剩我们三个实习生。他们两个来的要比我稍晚一些，所以在一些事情上面，我可以帮他们一些小忙。同时！托他们的福，我能够生扑的外采机会也被分走了一半……
收拾书包，三个人一起下楼。
“下午我就不过来了，碗团你们多吃一些，最后帮忙收拾一下吧？”
“拜拜。”
“拜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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