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烬
我喜欢看书,写字。
可我如今快忘了怎么写了。
我翻以前的稿子,翻出一篇四年前写的《序》,那还是在2012年的夏天写的。我把全文一个字一个字儿重读了一遍,似乎字里行间都有那一年夏天的汗味和蝉鸣,回想那个时候我点点滴滴关于写字的琐碎小事,所有的记忆都像是火烧云在我抬头的天际迅速蔓延,把我的胸腔都烧得发烫。天边的云霞拼成了我那时骑的单车,在那个种满香樟的小城里横冲直撞,走街串巷。
2012,,我还处在把表达冲动当做才华的年纪,看见连绵几个月的梅雨,也能满腹牢骚地写一大段写一整篇文字,并且我总把写出来的东西给身边的人读,听到他们的溢美而感到沾沾自喜。那个时候,喜欢在香樟上刻字,在河滩上约喜欢的人放孔明灯,课桌上钻个孔上课看小说,自习的时候逃出去看星星,后来这些小桥段都陆陆续续被放在了烂俗的青春电影里,我开始难以接受,觉得这些事情恶俗到没有任何美感,所以这些事情就慢慢尘封慢慢腐烂,被白蚁啃噬,孰不知,时间的发酵却使其无声无息绚烂。
我也喜欢高楼。似乎为赋新词强说愁的时候,总得爬上很高的地方,望一望远处,才能憋出一点点什么东西。在那个依水而建的小城里,河沿边有座为了镇河妖而修的塔。很多的时候喜欢爬上那座当时看似伟岸的建筑,在塔上看这座小城,看蜿蜒的道路,看河对面兴修的新城,看灯火如豆。站在塔顶层,默默不说话,只有塔飞檐上的铃铛叮铃铃响,像无间道里梁朝伟,默默地凝望远方,再点一支烟就完美了。可那个什么都不懂就连吸一支烟都会被呛到,喝一口酒都会辣出眼泪的时侯,竟然有那么多狗屁的思绪。就像是发呆的时候永远不知道自己发呆的时候在想什么一样,现在几年过去了我依然猜不懂那时的我到底在想什么,也许在想将来,可所有的未来都近在远方。
说实话,我现在很羡慕自己那时候:
无忧无虑(虽然装的很忧郁),自以为是,不知道天高地厚,可以踌躇满志,说话不打草稿,。骑着单车风风火火,放开双手而不怕跌倒。最羡慕的,是那时自己永远有无尽的表达欲望,脑海里有最宏伟的蓝图,身边有志同道合的小小文学青年,跟你一起“粪土当年万户侯”,把所有的作家都骂一遍,什么名家都不放在眼里,随便说出的话题就是博尔赫斯,史铁生,伍尔芙,意识流之类的,心里真把自己当成了横空出世挽救中国文坛的1号种子,只是这种子还没长大而已(笑)。
那时候,还蛮可爱的。比起现在犹犹豫豫唯唯诺诺,对着电脑的光标熬一夜也写不出半个字的自己强一万倍。我记得那时候,喜欢用铅笔写字,在一块钱一本的稿纸上刷刷刷地写,不喜欢的段落二话不说擦得干干净净,经常一晚上通宵写到第二天破晓,小小的台灯,小小的橡皮擦,心里小小的梦。那时候,真像年轻时的江郎,有一只生花的妙笔,写出来的文字都那么滚烫,让人落泪,尽管编出来的故事没有大的架构,尽管写出来的句子有很多都是模仿,但是现在自己想想,都不禁赞叹,那些东西是我现在都写不出来的了。
那时候为什么而写?
初一初二的时候喜欢一个女生,我喜欢把东西拿给她看,我说,我熬了一夜写的,她说,怎么那么傻。怎,么,那,么,傻,为这短短五个字,我却发誓要写一生。那是一种证明自己的冲动,只为这五个字里的埋怨与关心,却想要写一辈子。
史铁生说,为什么写作?是为了让我操劳一生的母亲感到骄傲。我爸也对我说,如果你能成为一个作家,我也替你感到骄傲。只为了争取一份骄傲,我在继续写着。
然而,想靠写字证明自己,只是虚妄。膨胀的野心最终没敌过尖锐的嘲笑和自我否定。很多人笑我,他们说写字有什么。我在高考后如同朝圣一样选择了中文系,可我的老师在第一节课的开始就给我们判下了刑,中文系是不可能出作家的。当年的那女孩说,学中文,学的好,是个写书的,学的一般,是个语文老师,学的差的,又能做什么?
中文,能做什么?
我发现我越来越写不出东西,我只是个学中文的。学中文的?你连篇像样的东西都写不出来也敢叫做学中文的?你见过不会下蛋的母鸡吗?
我越来越不知道中文系的所在,我一开始抱怨没有大师,所以我逃课连夜去了北京,我一路呕吐,北京西站下车,冻的瑟瑟发抖,在地铁站睡觉,跌跌撞撞去了燕园,我希望遇见指点迷津的人,可我落空而回,那是别人的殿堂,即使是大师也不属于我。所有的原因全在于我,我问自己:
我害怕什么?拿笔的时候为什么会抖?构思的时候为什么头盖骨下面尽是杂草丛生?书读了多少?你自以为是才高八斗是吗?别人说那么多你特么就真的相信吗?就是写的再烂,为什么不敢拿出去给别人看?别人会说你傻,会笑话,那一直不写就可以了吗?迟早有一天会笔落惊风雨的啊。
路灯明明灭灭重叠的影子里,似乎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指着我的鼻尖骂我,他阑干拍遍,唾沫横飞,满脸不屑,他说,你现在他妈的就是个残废!
我似乎在少年的残像后面隐约看见了所有消失在横无际涯的生活里曾一起读书一起写字的人。
从今往后,我得继续写下去。那时的野心虽然被烧成了灰烬,可余温尚存,有一团火,由一簇火星点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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