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那些难忘的人和事——小龙和小七子

乡村，那些难忘的人和事——小龙和小七子

    小龙和小七子

　　小龙属龙，和我同年。我们插队到这里时，小龙和几个差不多大的伙伴还背着书包去镇里上学，他们是读初中去。几次在田间，他们背着书包往学校走，见我们在劳动，都不好意思地笑了。

　　后来不知为什么，几个人都不再上学了。其实，当时上学也学不到什么，整天忙大批判，我们去镇上还看到原来的初中校长正挂着牌子站在校门口呢。城里的学生都下乡插队当新农民了，这学还有什么上头呢？

　　小龙身高一米七多，结结实实，眉清目秀，见人有点腼腆地笑。他有个哥哥，大他五岁，属猪，个子比他矮点比他壮实，小名猪林子，不知道上没上过学。小龙的父亲去世了，兄弟俩与母亲住一起，三间草屋，母亲一间，兄弟二人合住一间，中间是堂屋，旁边的小厢房是锅灶间。

　　兄弟俩都很能干，除了大田劳动，就忙碌着家里的自留田和菜地。但那不是个勤劳能致富的年代，娘仨的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哥哥猪林子会抓鱼，常常别人收工了，他在田头渠口河边转转，然后就拎着用树条串着的几条鱼回家了。有时他拎着一柄自制的鱼叉在河边转一圈，中午饭就有了荤腥。

　　兄弟俩都大了，都该成家了，可就是没成家。猪林子一天天大了，二十好几了；小龙也二十小几了。农村人结婚早，再迟就要被人议论。可家里不富裕，又是弟兄两个，分家了，能有什么家私呢？老母亲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可急也没用。

　　生产队东头有一胥家，因盼个男孩，多生了姑娘。大女儿叫根香，我们插队后不久，有人给根香谈了个现役军人，外乡的。一次在秧田薅草，忽然有人起哄喊道，根香啊，小兔子来了小兔子来了。原来根香的男友属兔，回家探亲，来看望岳父大人，正背着根香的小弟弟在外晃悠，不想走到了田间。根香红着脸，说了一句：不跟你们说了。头一低，又薅她的草了。

　　根香有个妹妹，小名小七子。老胥家的姑娘个个健康好看，小七子一副辫子到腰，乌黑。根香有了人家，给小七子谈人的也不断上门，小七子就是不松口。老两口也没办法，只好跟人家说，根香就要出门了，儿子还小，家里离不开小七子。

　　小七子不松口，原来她心里有个人。

　　小七子比小龙小岁把岁，她觉得小龙人长得好看，有力气，还识字，又在家门口，真好。小七子的心事，小龙却不知道。小龙想也没想过这事。家里的情况他知道，哥哥还没成家，自己的事是麻绳拴豆腐——没法提。

　　俗话说，男想女，隔层墙；女想男，隔层纸。这纸却是一捅就破的。于是，小龙和小七子好上了。

　　小龙说，我家没房子。

　　小七子说，你有手吗？

　　有。

　　有就好！

　　小龙又说，我家没家私。

　　小七子说，我什么也不要，就要你个人。

　　老胥看小龙是个好孩子，什么也没说。

　　秋收了，稻子割完了。小龙把铁锹头磨得雪亮，选中一块地，铲去地面上的稻桩，泼水，撒上青灰，用石滚子压平压实，打上格线，再用一个木框夹一把尖刀插进格线，小龙在前面拉，小七子在后面稳住刀具，格线划过，地上成了一个个整齐好看的长方形。小龙把长长的锹头蘸了蘸水，端平，伸进长方形的下面，用力铲出一块块土基；小七子把铲出的土基搬开摊好。干透了，砌房子要用。这是一种干土基，较小，做起来省事，但易裂缝。砌墙还要一种带水制作的潮土基。潮土基工艺较复杂，把稻田土挖开，用稻草铡成半寸长的草屑，撒到泥里，小七子用双脚踩着泥与草屑，把草屑与泥土充分搅动作烂拌匀。这就是制潮土基的原料。小龙双手捧起泥草一下一下摔在木模里，用手抹去木模以外的泥与草，脱成一块块土基，码好，阴干。这就是上好的砌墙材料，这种土基结实不裂缝且大得多。

　　两个人像两只燕子，一口泥一口水地筑着属于他们自己的爱巢。

　　整个过程都是力气活，小七子一直都伴着小龙。这是在为自己砌房造屋呢。两个人想到这，浑身都是劲。望着浑身泥水的小龙，小七子用他颈脖上的毛巾擦去他嘴角的泥巴，把一碗水送到他的嘴边。

　　小七子说，你力气真大，吃劲不吃劲？小龙说，有你跟我一起做，不吃劲……

　　看着垒成一爿爿墙一样的土基，小龙说，牛奶会有的。小七子笑着说，面包也会有的……这是前些日子在大队放的《列宁在十月》这部电影里的一句台词，小龙和小七子都记住了。

　　土基为墙，毛竹为梁，树木为床。一座两间新房竖起来了。

　　小龙妈妈对小七子说，真难为你了。小七子说，不得事。

　　小七子妈妈问小七子，小龙对你好吗？小七子说，好！

　　小龙和小七子的幸福生活就要开始了……

　　后来，我做了民办教师，又上了师范，离开了生产队。听说小龙和小七子成家不久，小龙的哥哥猪林子也谈到了人，成家了，和妈妈住在一起。

　　再后来，听说小龙当上了生产队的会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