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地（四）

【第四章】心里的白雪地

    这个不经意的话题，令知满失眠了。此时，李晓庭早已入睡，宿舍里安静得能听到外面的声声虫鸣。

知满轻轻拉开窗帘，秋天的微凉空气抚摸着她的脸庞，她享受这般静谧的时刻，于是就这样趴在床尾，默默地望着弯钩似的白月亮。久远的回忆排山倒海地向她涌来。

在无数个睡不着的深夜，知满都会想起张途。因为张途在她过去十几年的人生里，一直担任着重要角色。

知满并非孤儿，她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大姐、二姐和小弟都在南方的某个小城市里生活着，那个地方离G市只有四五个小时的车程，但她从没回去过，他们也没来看过她。

    她知道，当年父母一心盼着能有个儿子，结果不尽人意，一连生下四个女儿，直到第五个是男孩，才停下来。

    孩子生下来，没有能力赡养，勉强撑了几年，终于熬不住，便将两个小女儿送人。都还没有起名字，只叫三妹和小妹。

听说小妹是送给了同镇的一户生意人家，家境很好，但如今也杳无音讯了。

    而知满，则是送给了张途的姐姐。因张途的姐夫纪伯克与姚家是远房亲戚，且又有意收养女儿，姚家便将三妹送给纪家。后来，原已生得一子的纪氏夫妇，竟又生下一个女儿，如此一来，原本就不宽敞的空间顿时变得更拥挤，纪氏夫妇思虑再三，只好将三妹转至张途家。

    进张家那晚，张途提前准备了一大桌饭菜等着她，她当时偷偷数了数，竟然足足有十道菜那么多。虽然其中只有三道荤菜，其它全是素菜，但原本还有些沮丧的小女孩却瞬间雀跃起来:“这么多，就我们两个吃吗？也太好了吧！”

    他眼里满是笑意，温和地摸摸她的脑袋说:“是啊，就我们两个吃。”

    吃完饭，张途说:“刚才吃饭时，我帮你想了个名字，叫姚知满。你觉得怎样？”他用商量的语气问她。

    她爽快地点点头。往后，就有了姚知满这个名字，一直用到今天。

    那时的张途，也才二十一岁而已。要在如此年轻的年纪收养一个小孩，实在需要勇气。

她接受着张家的善意，感受到很多很多的温暖，但她的心时常还在漂泊。

尽管这样，终究是内心这片干净洁白的雪地，支撑着她充满希望地生活下去。

这样漫无目的地回忆着，直到楼下的虫鸣都消失了，她才沉沉睡去。

第二天吃完晚饭，李晓庭就带知满去旧街闲逛，顺便买衣服。旧街卖的衣服都是千篇一律的雷同，质量也一般，但价格很实惠。所以知满一口气买了两套。

准备回宿舍时，林敬打电话给李晓庭，问她们要不要去散步。

开的是免提，知满嘀咕着说不去了，还要回去学习。

李晓庭不让她说下去，直接替她答应了:“当然去啊，等会公园门口见！”

等她挂了电话，知满倒又想去了:“去哪个公园啊。”

“森田公园，走吧，那儿景色超美的。”

天气转凉了。林敬仍然穿短袖T恤和短裤，在公园门口远远地朝她们招手。“喂，你们怎么才来！我可等很久了啊。”

“走吧，给我们小满姑娘带路。”李晓庭说着，一边挽住知满的胳膊。

晚上七点多钟的森田公园人还很多，灯火明亮。伴着流行音乐跳广场舞的大妈大爷，让这公园变得热闹异常。

知满和李晓庭、林敬三人边散步边聊些无关痛痒的话，不知不觉就穿过了小树林，登上了矮矮的小山丘，最后来到一个黄顶红柱的小亭子。

李晓庭说这个小亭子要走长路才能到，晚上很少人来这里。他们可以尽情享受这安静的夜色。

坐在这个小亭子里，远近的美丽夜景尽收眼底。知满坐在这里，吹着温柔的凉风，看着神秘黑色里大大小小的一点一点的亮光，心里畅快极了，再也没有念叨什么安不安全的问题。

这个地方逐渐成为他们夜晚聚会的主要场所之一。后来李晓庭甚至背了一书包的饮料和花生、瓜子等零食去到那里，边聊天边吃东西。偶尔也会带一些在旧街市场买的秋天当季的水果，或是自己泡一大壶茶水，每人分一杯来喝。林敬感叹很有家乡的感觉。

    他们在这些零碎随意的聊天中，了解到彼此生活的一部分。知满知道了林敬没有谈过恋爱，一直单身，梦想着以后能娶个贤惠的潮汕媳妇；知道了李晓庭看起来男孩气，其实超级怕老鼠，见到老鼠会疯狂尖叫。

    他们也知道了知满的梦想是开一家能勉强维持生计的杂货店。

    “为什么是开杂货店呢，而且还是勉强维持生计的杂货店？”李晓庭问。

    知满坐在亭子边上轻松地晃动着双腿。她望着远处的灯光，悠悠地说:“也不一定是杂货店啦，总觉得，能在某个角落里按自我意愿生活下去，就很满足了。”

    “说是这么说啦，可是梦想开杂货店真有点叫人意外呢。”林敬说。

知满对此笑而不语。

    后来的某天晚上，当他们又散步来到这个小亭子，却发现长期没人的亭子里竟然已经坐着一个男人。远远地看到这高大颀长的背影，李晓庭一眼就认出是傅主任。 

    他坐在他们以前常坐的亭子边沿上，也许是望着远处的某些建筑，也许是望着泛着白光的天边，就那样静静地坐着。

    看到此情此景，他们停止了聊天。林敬比了个“嘘”的姿势，企图就此撤退。他向来是对傅主任敬而远之的。

  谁知李晓庭没有看到他的暗示，早已大大咧咧地跟傅主任打招呼:“傅主任！您怎么也来这儿了！”

    傅主任闻声转过头来，向他们点点头，算是回应。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他对他们的到来仿佛一点也不感到惊讶。

结果还是勉为其难地坐到了一起，知满和傅主任不太熟，就没怎么说话。林敬善于社交，即便对他没什么好感，也还是能得体地与其交谈。

只有李晓庭是真心喜欢和他聊天的，她在他面前很放松，比平时还更健谈，甚至还谈到自己学生时代的诸多趣事。

对于他们的侃侃而谈，傅主任鲜有插嘴，总是“嗯嗯嗯”地点头，偶尔回应一两句简短的话而已，基本没谈到自己什么事。

李晓庭却一点儿也不介意，仍然兴致勃勃地说下去。

知满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心里更加确定李晓庭是喜欢傅主任的。当时心里有个可爱的想法冒出来:那就是她决定撮合李晓庭和傅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