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板路覆盖了一层薄薄的雪,未冻实,人走过,留下一串串脚印。
天,灰蒙蒙的;雪,随时还要下的样子。
这个古时候为客商旅人提供住宿和休闲的小镇,数百年来,外面的世界已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大变化,这里却依然如昨。
山路陡峭,车开不进去。要进古镇,只能拿脚板来丈量;层层叠叠,递进蜿蜒的石板路,只适合步行。
自然环境注定了这里与外界的几近绝缘。
年轻的心怀抱负的人纷纷离开,迫切地投入到色彩绚烂的外面的世界里去了。
男人女人,美的丑的,都走了。
在老街经营小店的,都是些老人,或者是拖着幼子的女人。
古镇的名子叫马笼宿,意思是它陡峭险峻的连马儿都过不去。客商只得把马儿留在这里,独自行走,继续下一段旅程。
石板路两侧的老街,是仿江户时代的木屋。十九世纪末一场大火烧毁了一切,现在所见除了石板路是原迹外,所有的建筑都是十九世纪末到二十世纪初重修的,至今也就是百年历史。由于保留了江户时代的旧貌,看起来蛮有沧桑厚重的历史感。
两边的店铺大多是经营手工艺品和土特产品的,也有小食店。
走了大约100米,我们被一家店门外的手工扇子、木刻吸引。进去,里面既有工艺品也有手信、食品。
挑选了一些小包装的腌制樱花、几盒点心、果干,付款时惊见老板娘那一双红肿的似乎冻伤又像是浸泡过久的手。
这分明是一双承受着极繁重劳务的手。
我抬头端详起这个背着个小女娃的女人。
敦实的身材,与年龄不相称的粗糙的肤色,未曾化妆。
她一个人经营着这个店,带着个小娃。
或许,这个店就是她的全部?然而,显而易见,店的收入是不多的。
或许,为了走出这个偏远小镇,她还接了别的活计。
不然,很难解释怎么会有一双如此状态的手。
在遥远的记忆中,小时候由于供暖不足,孩子们的手常常是这种红肿的样子;
操持着家务的女人,手上也有冻裂的口子。
毕竟那是很遥远的事了;如今却在异国的小镇,看到了这样一双手。难掩心中的震惊。
我有从货架上多拿了一些产品,折算起来花了五百块人民币的样子。
女人口里不停地说着谢谢,背上的周岁左右的女娃面无表情地望向一处。
出门几步,我猛然惊觉:那是一个痴呆的孩子!
女人那双红肿的双手,多半因为接了好几样活计,为了挣多一些,好给孩子看病。
不自觉地,我回头。
却见女人交叠了红肿的一双手,依然站在门口目送我们离开。
见我回头,大声地重复一遍谢谢、谢谢,深深地鞠躬下去。
越往上越陡峭。
望远处烟雾迷蒙;一阵风,枯枝上的积雪便窸窸窣窣飘落下来。
这些落雪忽然扩散开来,四面八方纷纷扬扬起来。
真的下起来了。
也差不多走到了古镇的至高处。
风卷着雪花,狂飞乱舞着。
急急地回转。
石板街落上雪花,十分滑溜,寸步难行。
陡峭的下坡只能几个人牵着手、扶着栏杆,慢慢挪。
来时跟她买点心的那个利落而妆容精致的老奶奶老远向我们招手,我的手袋里还有她的栗子点心;
哪是那个背着娃儿的女人的店呢?
风雪中,竟不曾认出来,好歹到了山脚下。
雪也就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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