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的那些花儿 二

那些年的那些花儿 二

她，喜欢周杰伦。和大多数处于思春期的女孩一样，为了偶像她可以不顾一切。我曾多次见到她为了维护自己的偶像和人争执。

我和她又去了一次以前去过的那家KTV。这一次是五个人，她的朋友和学校刚来的两位年轻男美术老师，一个是瘦高个，寸头；一个是微胖，留着一头不输女人的飘逸秀发，手上缠着盘手链，一眼瞧去便知是艺术家。和老师去KTV，这在我的人生经验里恐怕就这一次了，但也是最恶心的一次。

包房里我们三个坐一起，那两位年轻男老师坐一起。当轮到自己点的歌的时候，就会走出座位站起来唱歌。在一旁听歌的我们也会适时地用掌声表达我们是多么的喜欢，或进行瞬间的眼神交流。一会儿轮到了那位颇有艺术家气质的长发飘逸男老师唱歌了。他点的是一首英文歌《take me to you heart》。当旋律响起，英文字幕出现在大屏幕上的时候，我是惊讶之中还带有些许佩服。在一个十六岁少年的心里，能唱英文歌的人是带有令人羡慕的光环的。果然，他的嗓音也是男中音才有的浑厚而又有穿透力。包房的我们都沉浸在他那优美的歌声里，如痴如醉：

listening to my own heart beat

so many people all around the world

tell me where do i find someone like you girl

那个男老师一直向我这里投送充满爱意的目光，第一次被男人这样深情的看着，内心的感受是难以用语言表达的。小倩的朋友靠到我的耳边小声说道：那个老师，在追小倩，这一次出来唱歌，也是他约的我们。

听完，顿时明白了那哀怨如慕的眼神，其实是在向小倩暗送秋波，而我只不过是他余光所及的一个点。

她又说道：小倩，拒绝他好几次了。但是那男的一直不死心，死缠烂打。你要保护好小倩，不要让老男人接近她。听她说完，我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我不禁生出一股怒火，作为老师怎么能染指自己的学生呢。想起他们平时挂在脸上的笑容，顿时觉得好生恶心。小倩既然那么讨厌，为什么不拒绝他的邀请呢。那时的我一直无法理解，多年之后才明白，对于成年人的骚扰，她可以做到厌恶、讨厌却是无力反抗的。

那些年的那些花儿 二

长发艺术家，还在卖命的歌唱，他不停地搔首弄姿，又时不时的撩弄着他那乌黑亮丽的秀发。他希望用自己的风骚身姿，能够换来小倩的芳心暗许。

we're only here today 我们也能此时相守

love is now or never 现在或者永不回头

bring me far away 请带我一起远走

take me to your heart take me to your soul 让我靠近你的心与你的灵魂相伴

give me your hand and hold me 给我你的手拥我入怀

很多年之后再次回想起那天下午的事情，我从那个长发男的歌声与身姿里读出了青壮男人寂寞求爱的空虚。那时的他，也早已不是老师的传道受业解惑，而是变成了成年雄性的献爱求偶，就像动物园里的公孔雀一样，拼命的开出绚烂多姿的屏，只为吸引心中的母孔雀为自己驻足停留。然后，同赴爱河，完成繁衍后代的目的。或许他心中也是纯爱的，但是不顾师生之间的伦理底线，要把学生发展成自己的情人，是让人十分不齿的流氓行为。那些歌声与摇曳的身姿，都是雄性激素刺激下的本能反应。那么露骨，而又那么简单。他只是想和小倩的身体缠绵一起罢了。

她不过是他的猎物，一时欢娱之后，男人迎来的是万般空虚与疲乏。而等待小倩的又会是什么呢..........

哪闻旧人哭，只见新人笑。

造物主赋予雄性的本能，永远都是甩籽儿与霸占。忠诚、责任之类的鬼话，只不过是为了达到目的的武器。

看着那雄性躯体在不停地摇曳，心中顿感万般恶心。再看看小倩眼神一直游移，哪怕一点余光也没有放在那男人身上。我想，小倩此刻的情绪是低落的、羞愧的。她想要逃离这令人厌恶的地方，她紧紧的偎着我，仿佛是在向我说：我们走吧......离开这个嘈杂的污秽之地。

我读到了她的求救信号，然而，我的反应只是加重了她的失落。

除了心情和她做到了同步之外，我并没有爆发出带她离开的勇气。习惯了窝里横的我，在大阵仗面前，就变成了安静如处子的懦夫。就这样，我和她呆呆的坐着，一直捱到了结束。

晚自习下课之后，我俩平时都会在教室里呆到宿舍关门之前。空荡荡，黑漆漆的教室里，彼此都不说话，就那样静静地坐着。

“喂！你过来，坐我这来。”

嗯.....

那些年的那些花儿 二

我起身走到了她的座位旁边，坐了下去。只见，她低着头，用耳机在听歌。沉默了几秒之后，她把一个耳机摘了下来，塞进了我的耳朵。心想，肯定是周杰伦的歌。毕竟是周杰伦的死忠粉。然而，音乐响起却不是周氏风格的音乐。清扬舒缓的音乐，略带一丝忧伤。

你好了 我就好了

你来了 离我不到一丈

你的笑 又温柔又凄凉

这一次 是谁让你受伤

那一天 雨下得好心慌

憨憨的你 睡得一脸安详

顽皮中 神情依然倔强

感觉你是我的婴儿一样

那一夜 我哭得不声不响

保护你到大天亮

感觉你是我的婴儿一样

别怕世界纷纷攘攘

在你需要的时候

我会在你身旁

是陈倩的《婴儿》。耳朵里回响着陈倩的歌声。她有所思的说道：白天的事情你也看到了吧。那个男人真的可恶，还是老师呢。

只见她眼眉紧促，手握成了拳头，几根青筋暴了出来。

我，第一次看到她这样生气的样子。一时手足无措，只是忙的嗯了一声。

接着她又说到：这生活无聊的很。我都不想活了。告诉你一个秘密，我跳过楼，初中的时候。她话音刚落。

“跳过楼”，低着头听歌的我，惊的一下子抬起头，仔细的看着身旁这位曾经自杀过的女孩。

死亡，常常与黑暗并生。教室里的灯已经熄灭了，微弱的烛光下，发现她那美丽的脸庞上带有一丝的寒意。她，觉察到了我的错愕，却并不为意。接着，她又把自己袖子挽了起来，清晰的可以看到胳膊上有一道一道的划痕，结痂处还有几个用烟头烫的伤疤。

这一次，我的确相信了她所说的不假，也验证了前些天朋友给我讲的那些传闻也都是真的。

“保护你像婴儿一样，在你需要的时候，我会在你身旁”。

仿佛空气凝结了一般，整个教学楼里只有那一点微弱的烛光，在拼命的燃烧着自己，她想要驱逐这里的黑暗，换之以光明。然而，当蜡烛化为灰烬，黑夜还是黑夜，还是那么的漫长无际。

突然，一声尖叫打破了夜的寂静。她一把抱住我，抽泣了起来。她哭了，哭的很伤心。心中郁结了许久的愤懑，此刻彻底释放了。泪水渐渐地湿透了我的肩膀，而我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地陪着她。因为我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言语来安慰她，我想她也不需要我的安慰，她需要的或许只是我的肩膀。不知哭了多久，抽泣的声音渐渐小了，她擦了擦脸颊上的泪水。站了起来，说道“走吧，时候不早了”。听罢，我也站起来，和她一起走出教室。

在月光笼罩下的校园里，我俩一前一后的走着，谁也没说一句话，就这样各自回了宿舍。

在同学的眼里，她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不良少女。打架，酗酒，吸烟，蹦迪，逃课上网，自残，乃至于寻找死亡，她都尝试过。我想她是在找寻属于她的生命自由，那种不被世俗伦理拘束的自由，她要做自己生命的主宰。然而，世俗的眼光，总把她伤的遍体鳞伤。那些年的我们俩总是一起去喝酒，吸烟，逃课，通宵上网。

只要她需要的时候，我都会在她身旁。

暑假的一天晚上，她约我出来喝酒。我们去了一家经常去的位于闹市的烧烤摊。先是点了二十个烤猪肉，二十个烤羊肉还有一些凉拌拼盘，然后又打了两扎扎啤。和往常一样，她提起扎啤，和我碰了一下，然后她把半斤的啤酒灌进了肚子。见她一干而尽的样子，我也只好硬着头皮，把酒塞进了肚子。干完，顿时感觉已经不是微醺，而是有了丝许醉意。一眼望去身穿白色吊带裙的她，感觉比往时多了几许妩媚。

她笑着和我说：云槿，你以后打算干什么。

我怅然若失的，望了望远处的天空说道：我将来要从政，这世道太混乱，我要救天下苍生于水火之中。说完，抿了一口酒。

她说：你很特别，我感觉你和其他人不一样。听到她的赞许，我得意洋洋的回答道：那可不。宋人张载不是说过，读书人要有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壮志雄心。若不能在立德，立功，立言上做出成绩来，这不枉在世上走一遭嘛。

越说越来劲，恨不得把自己的那些学问都抖搂出来，证明一下自己的与众不同。其实我也是有自知之明的，自己看书得来的那些知识，也就够自己胡闹显摆的，真要是去济民救世，恐怕还要有一万里路的修行。然而酒精的作用下把气氛烘托到了我不得不展现自己伟岸形象的地步。

或许她发觉了我将要词穷了，她便及时换了个话题：那你打算去哪里读大学呢。

这是一个好问题，一下子把我问住了。沉思了片刻，我说：我可能会去滨海城市读书吧。

那些年的那些花儿 二

那你学什么呢。

学日语吧。将来好为去日本留学做准备。

对于日本这个国度，一般国人的心情是复杂而又矛盾的。

觉察到她脸上的异样神情，我连忙补充道：日本是世界四大汉学研究基地之一，我想跳出中国，去看看外面的人是怎么看待中国的。顺便了解一下日本的情况，师夷长技以制夷嘛。

言罢，她会心的笑了出来，我也笑了。然后我们推杯换盏不停地喝酒，不停的畅想着未来的种种，一直到饭店打烊。

付完帐之后，我和她去了附近的家庭旅馆。旅馆的老板是一个中年发福带着眼镜的阿姨，阿姨打量了一下学生模样而又稚气未脱的我俩，递了把钥匙。用手指了一下：里面左手第一间。说罢，扇着蒲扇，又一屁股坐回了门口的躺椅上。

我扶着她进了房间，一进门，眼前是一张铺着凉席的床，床尾桌子上放了一台破旧的黑白电视机。我把她扶到床边上，然后去卫生间洗了一下脸。洗罢，看到她，蜷曲着身子，似睡非睡的躺在那里。

房内时钟的秒针，在滴滴答答的响。我们两个人，谁也没有说话。她起了身，揉了一下头发。说道：我去洗澡。趿拉着拖鞋，进了洗浴间。在床另一边的我看着她晃悠悠的身姿，失了神。我揉了揉眼睛，望了一下四周，再次确认了我们是在宾馆。她在里面洗澡，而我在床上躺着。过了一会，她裹着澡巾出来了。

天然去雕饰，流水出芙蓉。

李白的这首诗好像就是为她而写的，优美浑圆的修长玉腿，娇嫩玉润的冰肌玉骨，真的是婷婷玉立。她看到我看她的眼神，娇羞的说道：

我美吗！

我回了回神：美，简直是人间尤物。

那我们睡觉吧！

嗯......

我惊了一下，回了一句：好。

然后她躺了下来，我也躺了下来。灯关了，黑暗的房子里，依稀可辨她诱人身材的轮廓。这时她和我之间的距离，是无限接近的。一会儿的功夫，她睡着了。她的脸庞，是朝着我的。我们脸对着脸，可以清楚的听到她的呼吸，她的心跳。静静的看着她熟睡的脸庞，聆听着她缓慢的呼吸声，而我把双手紧紧的交叉放在了自己的身上。

她毫无疑问是个早熟的少女，她肯定对我抱有异性的好感。我也对她抱有异性的好感。但是，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对待它。小倩大概也不知道吧。

此夜，未眠。

假期结束，已到了高三。繁重的学业，使我们之间并没有太多的交流。有时候的见面，也只是淡淡的微笑而已。

我去外地参加艺术集训，我和她之间也就只是偶尔网上会聊一下近况，再无其他话题。

就这样一直到了高三下学期的春季，又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周四下午。教室里又只剩下我们两个人，她穿了一身白色连衣裙。坐在前面，我坐在后面。突然她兴致冲冲的跑到我面前，笑着说：书呆子，别学啦。走，玩去。

然后未等我把书放下，她就拉着我的手跑出了校园。

那一刻，她笑的那么迷人。我们来到了学校不远处的环城公园。两个人站在护栏上，看着波光粼粼的水面，路上来往的行人倒影在水里，仿佛水里又是一个人间。随风摇曳的白色裙子下，是若隐若现的水润秀腿。对于藏在裙子里上面的那个神秘部位我是毫无兴趣的，因为此刻的她才是最美的。我怕一丝俗念，也会玷污她的纯白无暇。

她把耳机塞进了我的耳朵里，里面放的是范玮琪的《那些花儿》。突然她回头看着我，大声的和我说道：我要结婚。我要找一个比我大十岁的人结婚。

那些年的那些花儿 二

说罢，她趴在护栏上，身体时而前倾，时而后仰。

而我则是默默地看着被她牵过的手，举到鼻尖轻轻地闻着手上残留的她的清香。

高考结束后，我如愿的去了离家不远的那座滨海城市上学。从那之后我就再没有见过她，后来听朋友说她去了南方的一个城市，呆了几年，回家结了婚。但是她并没有得到她想要的爱情，她离了婚，现在老家一个人带孩子，努力的生活着。那次分别以后，我也会经常想起和她在一起的点点滴滴的时光故事。回忆起那个青春洋溢，白衣飘飘的年代，多次因为她的记忆而使我感到温馨，受到鼓励。

在很长的一段时期里，我在内心深处，给她建筑了一个别人无法到达的小房子。关于她的一切，都安放在那里，任她自由生长，就像是在图书馆里有一个最安静、无人打扰的位置一样。我和她刚见面的时候我已经十六岁了，荷尔蒙激素的分泌也使我对于性有了懵懂认知。然而多次看到隐藏在衬衣下面的乳沟和白皙修长的双腿，竟没有产生过想要攻陷、霸占的欲望。只是闭上眼睛，春风萦耳，想象着那个部位该有的东西的形状。当然，那个画面是模糊的。就像逝去的晚霞一样，有着惊人的美，却逐渐的模糊直至消失。

大概我和她对于彼此而言都是不完整的存在，而这种不完整性又在促使我们要寻找新的东西，把它弥补，让他它变得完美起来。

然后，某年某月的某一天，在城市街道的某个拐角，我们不期而遇，相视而笑，然后紧紧的相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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