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谈

山路上移动着不规则的淡灰色阴影，你抬起头，看到山顶缓缓飘过柳絮状云彩，朦胧月色下，路边草丛蓝色小花被寒露打湿，星星点点，闪着幽幽的光。你沿路而上，曲曲折折一直往前走，野花野草越发凄迷，雾霭弥漫，渐渐模糊了你的双眼，恍惚间，前方藤萝缠绕的山洞深处，似乎有灯火影影绰绰从里面渗透出来，你揉了揉眼，却又什么也看不见。

和祖母坐在屋外乘凉聊天的邻家阿婆，身影黑瘦矮小，摇着蒲扇，絮絮叨叨谈起往年兵荒马乱，匪徒来了，半夜里不敢点灯，仓惶急促间摸黑从床上抱起熟睡中幼子，在高过人头的庄稼地里一路狂奔，跑到安全地方停下来歇息时，才惊觉把孩子头朝下脚朝上抱反了，而孩子依然呼呼大睡，不曾有过一声啼哭。

从前山高林密，豺狼虎豹多，她上山砍柴，遇见过一次老虎，吓得魂飞魄散落荒而逃，柴也不要了，筐也不要了。如果单门独户住在荒山野岭，每到太阳落山，就要紧闭门户，记得插好门闩，防止老虎过来把门推开。

关于老虎的传言各种各样。在祖母家，临睡前我不趴在床头木柜上玩煤油灯，也不玩三姑百雀羚护肤膏铁盒子的时候，就跑到屋外凑过去听邻家阿婆口中那些打虎的故事。故事中主角，都是一些手无缚鸡之力，却有勇有谋的阿婆。凶猛的老虎跑过来把家里饲养的鸡鸭吃了，把猪和牛吃了，有时甚至把家里的哪位亲人吃了，她们不哭也不害怕，只是想方设法报复。其中有一个肉里藏针的故事，给我留下深刻印象，那位阿婆在老虎每天必经之路的一棵大树上潜伏，她带了几块肉，哎呦老虎来了，扔一块肉下去，老虎迟疑着慢慢吃完了，又扔一块，再吃完再扔一块，等它彻底解除戒备心理，最后把藏满钢针的肉块，扔到树下那早已迫不及待的血盆大口里。

更深露重，四下寂无人声，谁家小儿夜啼，令人揪心的啼哭声在村庄上空久久回荡。夜空广漠幽深，明月西沉，天地间仅剩满天繁星，依旧不知疲倦闪烁着冷冷的光芒。

多年后，你听说山腰上那个极隐秘的洞窟，确实藏匿过人，洞中人出山后成了名人，现今洞外野草杂树被清理得一干二净，路边竖个醒目牌子，成了旅游景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