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虎那一家

作者: Hua度 | 来源:发表于2020-12-28 00:06 被阅读0次

小时候有段时间,我跟王虎是有交集的。那时候庄边这一排,只有我们两家是住窑洞的,其他住户已经搬到了塬上房子里去了,只留下一孔孔黑洞洞的窑口,仿佛在诉说着往日的热闹与繁华,如今的萧索与落寞。

我早就说过,“继红家的窑洞和我家在一排,他家在最北边,我家在最南边第二家,第一家是胜科家,我叫爷哩。”第三家就是小都家,紧挨着继红家。由继红家往上到塬边,有两条路。一条极细极陡,通往继红家土木砖瓦结构的房子;另一条宽点而且平坦,通向王虎家的场里。场底下,就是王虎家的窑洞,共有三孔。两条路的中间部分,我们称作“羽子壕”。“羽子”,是我们邵寨方言,其实就是芦苇。壕,是一块洼地。每当夏季暴雨倾盆而下,就会变成一个小池塘,我们叫“涝池”。

按照班辈来讲,我应该叫他“族叔”,但他年纪比我大不了多少。唯一与众不同的是,他家有六个孩子,三男三女。

那时候,国家计划生育政策正严,风声正紧。我曾不止一次见过,有女人临产之前,投奔到亲戚家,然后被“逮”了回来。家里的锅碗瓢盆、农具家具、牲口家禽等一应财产被计生专干领着一群人强行带走。无数个家庭夜夜听得见吵闹、悲泣之声,父子兄弟闹得不可开交,孩子在铺着烂席片的炕上哇哇大哭,坐月子的母亲一边奶孩子一边拉着风箱做饭。门外的黄狗低声呜呜,似在抗议;笼子里的鸡转来转去,不肯安息。

那时候,只要双职工家庭超生一人,那么其中一个就得下岗;如果超生两人,两人都得回家歇息。我不知道王虎家是怎么挺过来的,唯一确定的是那时候他家日子确实恓惶。我以前在文中这么描述——早上馍蒸出来了,没有菜,把窑门口胡基墙上挂着的红辣椒摘几个下来,放入犁地的铁铧中,然后抄起光溜溜的扁担,用一头使劲捣碎至粉状,然后倒入碟子里,搁上醋,放点盐,几个孩子一拥而上,用热馍馍去蘸,不一会儿便吃了个干干净净。

后来王虎他爸,也就是我“中科碎爷”,买了台14英寸的黑白电视机,就安在最北边的那孔窑里的柜盖上。天线杆子栽在场里,方便接收信号。有一天早上过了饭点,我去他家看电视,发现稍微有点“彩色”的意味。中科碎爷跟我说:“那是给电视机屏幕上蒙了一层薄薄的三原色纸。”“我就说嘛,怎么人物的面庞、衣衫,还有后面的背景看起来怪怪的。”

中科碎爷家的六个孩子,从大到小依次是王烈萍、王烈红、王虎、王烈云、王鹏、王文。女孩的名字第二个字从了“烈”字,整体来看,有种电影《英雄儿女》的味道,是秋瑾的“休言女子非英物,夜夜龙泉壁上鸣”,也是毛主席的“中华儿女多奇志,不爱红装爱武装”。男孩全部是单字,虎,猛虎出山,虎虎生风;鹏,大鹏展翅,鹏程万里;文,温文尔雅,文若其人。

中科碎爷名字确实起得好,好极了。

王虎,生于农历七月七日七夕节,又叫“乞巧节”。他自小聪明伶俐,智慧过人,学习成绩好,一路顺风顺水,如虎添翼;人也帅气,阳光开朗,剑眉星目,英气逼人。他如愿以偿地考上了大学,如今在外地一家金融机构工作。

王鹏,打小力大无比,憨厚老实,人送外号——老猛。从我家拉粪到王虎家场里,这一段是上坡路,高低落差将近二十米,好在坡长,也不怎么陡峭。我父亲在前面拉架子车,我在后面推;我没有大力气,使不上劲,父亲就骂我,养了个不中用的东西。但是只要王鹏来搭把手,那车子就蹭蹭蹭地往前直蹿。

王文,人如其名,长得白白净净,文静秀气,身材瘦弱,脸色偏黄。人家都说“最小的孩子最受宠爱”,既有爸爸妈妈的爱护,也有哥哥姐姐的关照;那时候的孩子,普遍缺衣少食,营养不良,再加上又要参与劳动,还爱满庄子乱转,因此王文给我的感觉总是柔柔弱弱的,像个女孩子,跟在哥哥姐姐们的身后,影子一样,拖着两条鼻涕,只有苹果肌上红扑扑的,才显现出一点健康的肤色来。

以上三位,除了王虎比我大一点,王鹏、王文都比我小,但我叫叔哩。一出生就决定了的事儿,即使不爽,也无可奈何。好在辈分就在那里,但我只是直呼其名。如今他们三位已经各自成家,生根发芽,阳面开花,笑脸无暇。

大姑王烈萍,是个性子极好的姑娘。人人都说“长姐如母”,她老早辍了学,过早地为家庭生计而忙碌、操劳,主动减轻了父母的负担。我的印象中,她人极和蔼,笑眯眯的,眉眼弯成了月牙儿,每次都主动招呼我坐下,拿出好吃的给我。后来她嫁到了本地,方便照顾二老,也算圆满。

二姑王烈红,人长得极为秀美,给我感觉不像是北国的女子,倒像是江南的女儿,可谓“土窝窝里飞出了金凤凰”。她身材修长,瓜子脸蛋,眉若柳叶,眼若银杏,鼻若琼脂,口若樱桃,一头乌黑浓密的长发披将下来,像是一道瀑布悬挂在平川;刘海儿弯弯,像是梨花的蕊儿在春风里微微晃动。她念到小学就出门打工,嫁到了浙江。

三姑王烈云,是我的同班同学。他小名叫女女,上学时我也这么叫。后来,我查了字典,根本没这种叫法。再后来,看到影视剧中,尤其南方人,还有香港人,他们称作“囡囡”。我网上查到如下解释:囡,读作nan,一声。这个字主要出现在江浙方言中,是对小女孩的一种爱称,能够表达出长辈对小辈的喜爱与亲近之意。从这个小名来看,果然父母还是偏爱最小的那一个。

王虎特别爱拿自己的这个妹妹开玩笑,总爱学她说话——两个核桃两个杏。在这里两读nang,一声;杏,读heng,四声。“杏”的读音是邵寨本地方言,而“两”的读音可能是因为女女小时候饶舌,我们邵寨人把这个“饶”读作niao,一声。女女一听到这个,一边羞红了脸,一边追着自己的哥哥作势要打。唉,二十多年弹指间就过去了,但往日的情景还历历在目。听说她也嫁了人,具体不详。

如今中科碎爷的六个子女都已成家,他也早已是六十开外的人了,正当含饴弄孙的年纪。他年轻时候打理国营农场,国家政策转变后,他开起了拖拉机,耕地、播种、碾场、交公粮、送化肥、拉粪、运煤,开了大半辈子,养活了一家八口人,也算轰轰烈烈,不虚此生了。他的妻子,也是辛苦操劳,拉扯孩子,勤勤恳恳,任劳任怨,一辈子把血汗抛洒在这片黄土地中。即使偶尔拌嘴,也属于夫妻间的小吵小闹。为了生活那点鸡毛蒜皮的琐事疲于应付,忙于奔命,偶尔发泄下心中的不满和憋屈,再正常不过了吧。

就这样,他们相互扶持,相互体谅,兢兢业业、磕磕绊绊地走完了大半辈子。如今儿孙满堂,饶于膝下,也算是老天爷对于庄稼人最后的勉励与抚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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